主人家再没来此，他们也落得清净，只是这雨没日没夜的落着实烦人，但他又是不喜撑伞，索性一天都蜗居在此。对此，吴君问倒也无妨，只要穆枔森不要愁眉苦脸才好。当然，他心里有事，他是不敢直接与穆枔森对视的，洋装懒散的双手支着头捂住稍红的耳朵。
穆枔森自然也发现吴君问眼神躲闪，且一天都不在状态，若非因为他强行灌药狠了而生气了？可像那样的风寒药即使无病喝了也无妨，是药三分毒，他隐约记起这句话。他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感觉到痛觉、温度，即使手触到吴君问额头也无法知道对方是否还在发烧，索性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吴君问眼前。反应过来的吴君问当即跳起来，脸色煞白，声音有些沙哑，“森森森哥，你……你这是干嘛？”
他没想到吴君问反应那么大，看来是生气了，他缓和语气，“抱歉。”他之前那行为着实蛮不讲理。
这是他们僵持一天第一次说话，吴君问愣在原地，梦里红装的人逐渐与眼前挂着浅浅笑意的穆枔森重复，他记忆里穆枔森总是一身白衣，他鬼使神差的问：“森哥，你穿红色怎么样？”说完他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问的什么？
“不知道。”穆枔森继续摆弄刀子，却因为心不在焉划了手指，也是吴君问扳着他手指给他抹药时知道的。这刀虽看起来锈迹斑斑，伤人却是一等一的厉害，以防他再玩刀自割，吴君问把它插入刀鞘放回包袱里。
“真不让人省心。”看着穆枔森一脸诧异多余的指责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是面露愠色，“下次不准碰这些！”
“好。”
他的爽快让吴君问有些哑然，但也暗自窃喜，至少耳根子没之前那么烧了。他盯着穆枔森的侧脸久久无言，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他暗自为他在这几日能准时入睡感到庆幸，可这又完全不符合穆枔森的作风，想归想，他已经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穆枔森微微皱眉，“你是说，我这几日总是在某一时间点睡去？第二日也几乎在相同时间醒来？”
“嗯，像是在那都能睡着。”吴君问笑看着他，“这样也好，能按时睡觉。”
穆枔森越发沉默，仿佛按时睡觉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至少在这里不是。他看了看门外一闪而过的人影，凑到吴君问耳边轻声说：“明日你早起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我叫醒。”
他记得，明日是清明。
天逐渐暗下来，这次他们有了火，是主人亲自给他们点的，就存在那盏马灯里。因为处在巷子后，他们所能见到的事物少之又少，但大晚上和雨夜出去，无异不是空无一人，只是今天白天雨虽大，入夜却停止了，甚至乌黑的天还挂起了月亮。对于这种说变就变的天他们只能安然顺从，只是吴君问越发古怪了，还没天黑时就二话不说把他扔在床上，不由分说的背对着他躺着，而这个小镇的零件——
日出，他们各司其职；日落，他们安然入睡。
夜深时，屋外来了个人影，却比之前瘦小多了，她在外面静静的看，似是确定了什么就默默离开。背对着他的吴君问突然转过身，差点撞上他的头。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即使没有月光，他也能借助烛光知道吴君问直勾勾的看着他，他想起了他们第二次见面，吴君问也是这般盯着他，只是此地没有供他藏身的教书先生。
“有。”他微笑着缓缓闭上眼睛，似是沉静在梦里，片刻后他又微张开眼睛，“子苏若是有夫婿了，你可不可以陪她去她夫婿家的礼堂，做他们婚礼的见证人？”
生平第一次，他惶恐被拒绝，他承受不起被拒绝的代价。这些天眼睛总能时常模糊，他不知道是否活到穆子苏出嫁的那一天，如果到时候眼睛失明，他还能再见吗？
他低着头，任神情隐藏在黑暗中。穆子苏、淳于思清、吴君问，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义妹，一个是他义弟，淳于家和吴家皆是世家，二人成婚于公于私都是天作之合，即使以后吴君问成不了司祭、淳于思清学不了化妆术，按照他们原来的人生轨迹也能活得很好，可穆子苏只有他一个亲人。
她有很厉害的身手，可是没有能看透人心的火眼金睛，如果川乌再来一次动乱，他不知道她能否全身而退，更不知道她成婚时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前往……
他不敢去想，可是脑子忍不住，心肝一阵阵抽搐。还有淳于思清那喜欢外出的劲头，一个身无精魄的女孩暴露神曲何其危险？这些年他默认了淳于思清这个妹妹，他无法不替她担心，而吴君问他虽喜欢他，但这辈子只能做他的大哥，事到如今，他也不求别的，只求吴君问不要带着淳于思清在神曲瞎跑。
他虽想见穆子苏，可是他害怕穆子苏察觉到什么，他不喜欢看她流泪，这比杀了他还痛苦。他想起这莫古怀古最后一次见到穆子苏，如果那是诀别，也请不要流泪。
眼睛虽然难受得要死，可硬是一滴泪也没有，这些话他想了好久才说出口，若能早些解决此事，他定要跟铁犟好好道别一番。
有的人，可能交流不多，可只要回头，他就在那里。
他想铁犟就是这样的人，时过境迁，他似乎也忘了他们的初遇。而一脸茫然的吴君问自是不知道这些，他想都没想的回答穆枔森问题——
“那当然，她是我妹，我自然要去。”
吴君问挠挠头，他不明白穆枔森好端端怎会说这些，在他看来，这些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他是他大哥呢？
“谢谢。”他合上眼睛，“以后，要好好的。”
还没等吴君问继续盘问，耳边除了均匀的呼吸声，更多的是满足。看着穆枔森微微翘起的睫毛，他知道，时间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