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最苦的东西？”
“他的喜糖。”
“喝过最酸的东西？”
“他的喜酒。”
“拿过最烫手的东西？”
“他的请柬。”
“去过最恐怖的地方？
“他的婚礼。”
女孩侧着头，像是在思考他话语的真实性，因为他看起来有些痛苦。曾有人告诉她，看起来痛苦的人最喜欢掩饰了，男的露出真情实感。
许久，她又说：“你说谎，糖可好吃了。”为数不多的过去，她吃过那堪称人间美味的东西，糖。
“糖很甜，能融化一切痛苦。”女孩颇有些自豪的说：“当我眼泪忍不住的时候，我就想它的味道，仿佛它真的在我的齿间一样。”
幸福顺着她瘦得过分的脸庞上溢出，想是觉得眼前的男人爱说谎便警惕着他，然而对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全然不在意衣袖上被蹭的污秽。许是觉得穆枔森除了爱说谎也不做让她害怕的事，对着树面壁思过的她又小心回过头，低着头眼睛往他身上瞄——
“你嫌它苦，那……那以后能不能给我……”
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直到彻底融合进微风中。这时，许久不说话的他轻笑道：“好。”
女孩怯弱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随后要被恐惧代替，她伸出几乎干枯的手，“拉……拉勾勾。”这是比她年长一些的姐妹教她的，说这代表信誉。
穆枔森微微一愣，随后也伸出小指勾住她的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女孩产妇了一遍他的话，这才小心离开，她瘦小而惊人，不消片刻，便不见踪影。
他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有些呆了，忽明白在常山吴君问让他小心的原因，她们看起来那么的，易碎。
许久，说是去寻找药草的吴君问才回来，他除了手上多出来的绿油油红彤彤的东西，就是脸上的污垢。穆枔森暗自叹气，抬手给他擦干净，“都多大的人了。”
“再大也是你弟弟。”吴君问想来是挖到心念之物，正高兴的捣鼓它们，也顾不得自身狼狈样。
出了刽子坞，水境如之前一样运转，境中鲜红的血多了些黑色，看来飞刀剑就在前方的苦酒镇里。此时他们距离苦酒镇的石碑还有点距离，而在这里，有一石桌三石凳，似是给路过的人提供歇息的地。前方的苦酒镇看起来有些热闹，所以这条路总是空荡荡的，他一早在这里等吴君问，直到日落才看到女孩唯唯诺诺的走来，她会小心的观察他的周围，像是确定没有什么才靠近他。起初她总是与穆枔森隔着一张桌子，后来穆枔森回头看了看远方的山，在回过头时她已经站在她身边，开口就问了那些问题。
这会儿吴君问与她差不到哪里去，摆了一桌奇怪花草，再拿出一个布袋，挑挑拣拣就算完成了。起初他打算和他一起去，但吴君问执意让他在此等待，倒不知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走了，森哥。”他拍拍布袋，朝前而去。
中途，他们路过好多村庄，不过水境没有停留的意思，便探寻而来。如今水境安分了，直至苦酒镇。
快入镇后，他才幽幽开口：“君问，你这些草药那里挖的？”他直觉这附近不太像是会生长草药的地方，而且他不知道吴君问董医。
想是察觉到他的疑惑，吴君问缓慢解释，“这些只是些简单草药，我以前在《本草纲目》上见过。”
穆枔森没有拆穿他的避重就轻，只是默默收起手中的刀子。事实上，这把刀子在他们带出常山的那一刻便褪去原本的锋利，浑身皆是斑驳的痕迹，除此之外，就是手柄上的一处若有似无的浮雕。至于一见喜，无论他怎么摆弄都只是通体乌黑笔头雪白，吴君问也没见过这种笔，跟要命的是他察觉闻人忘忧没有骗他们，因为他有时候真能看到上面雕花，很快又会消失，让他来不及观摩。
苦酒镇没有常山的冷清，也没有刽子坞的热闹，更不是文元城的笔墨横飞，它很普通，普通到不多望几眼都想不起。可就是这样的地方，他却觉得熟悉。
镇里人们各司其职，精密得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丝不苟。而这一切都被现实无情打败，他们绕了偌大个圈子，非但寻不得飞刀剑，更见不得客栈之类的地方。眼见天就要暗下去，他们再找不到住处就只好睡大觉了，然而精密的他们似乎不愿别人在他们门前逗留，当真要暴露于天地间。
吴君问也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不过不再像之前那样大惊小怪，只是默默前行，“大哥，我们被包围了，她不会让我们出去的。”
穆枔森直觉吴君问隐瞒了他什么，但他不愿问，也不想问，索性和吴君问一同靠在树上，“在此也可度夜。”这里几乎每隔一段距离就种有一棵槐树，它们足以遮风挡雨。
吴君问四处看了看，“森哥，我们去酒楼，你喝醉，咱们顺便蹭住，大不了多给些钱。”
他收起自己之前的疑惑，几日的赶路经历，让他更接地气了。不过那么烈的刽子言他几乎喝了一壶都没醉，想到这里，他不经有些懊恼。
刽子坞的所有他只带走一个木偶人，剩下的一坛酒还在忘忧客栈，至于吴君问，再没提他买酒的事，他就更不知道他如何那坛酒。好在他们都不是嗜酒之人，不然一路走来的村庄都无处酿酒。
事实上，他们有问过何处客栈，而对方无异不是诡异的看了他们一眼就慢慢离开，所以，至今为止，他们还没跟这镇上的任何一个人说上一句话。
很快，吴君问就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一个卖酒的地方。说来也奇，这地方既没有名字，也没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香醇，简简单单到惊悚。而除了这里他们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去处，至少这里的人愿意搭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