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一个暑假
中午的时候，校长把我喊去，说是县教育局要组织一次培训，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历史培训班，其二是地理培训班，八月一日开学，培训二十天，问我报哪个班，我说，历史地理我都喜欢，可不可以都报，校长笑了，叫我到时候自己决定，顺便问了玉莲的情况，我说，她学得很认真，只要坚持，肯定会有进步，校长说，下学期打算把母亲请来，然后给玉莲找个工作，总这样让她带孩子不是办法。
我离开的时候，我就想，校长真是把我当学生看待，什么事情都和我说，让我做班主任，我们分来的五个新老师，只有我做了班主任，当然，路传杰更好，马上就上了初三，不过，在陈家瑛要走之前，也是安排他教初一的，还有，经常请自己过去吃饭，可能也请过其他人吧，就是自己没有发现，这次，又安排自己去学习，算是一种培养吧。
我觉得应该知恩图报，对玉莲应该更加尽心尽力，安排好她暑假的学习计划。想到这里，我决定要求玉莲乘暑假，把初一的课本认真研究一遍，两本参考书，还有自己的备课本，也交给她，让她了解我是怎么理解的。
说做就做，我把玉莲喊过来，讲了我的想法，她只是望着我点头，以前那种调皮的小孩子气似乎没有了，我说：
“你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两本好书来。”
我跑回寝室的时候，突然觉得校长和我，都把玉莲变成什么人了，总之，有一种扼杀这个女孩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我拿来一本湖南人民出版社的《历代游记选》和一本黎著红买的《泰戈尔诗选》，我介绍说：
“这本《历代游记选》有很多好文章，比较有意境的是柳宗元的八篇，袁宏道的四篇你也要读一读，因为他是我们公安的大文学家，总之，好的文章我都做了一些记号，你喜欢，就反复读几遍，反正有注释，再不懂，等暑假完了你再问我。这本《泰戈尔诗选》是李老师买的，我借来读了一遍，本来打算再读一遍，现在给你读，泰戈尔是印度最伟大的诗人，我读了他的这些诗，让我内心空灵、干净，又产生很遥远的幻想。还有，那本《语文基础知识六十讲》也要每天看一点儿，增加基础知识，做一点儿笔记。我来了要检查你。”
我说得很严肃，就像教训我的学生一样，她拿着厚厚一摞书和笔记本，望着我，又望望办公室，我也看了一眼办公室，原来只有我们两人，我慌了，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说：
“苏宁哥，你什么时候来？”
我说：
“八月二十五日。”
“就不能早点儿？”
“八月二十五日之前你姑姑派我去培训历史地理，不能来学校。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该不会还要我每天督促你吧？”
“不是……”
我没有等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就说：
“你过去吧，假如我能够早点儿来一定会的。”
玉莲刚走，吴爱婷就来了，说：
“章苏宁，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干什么？”
我说：
“刚才给玉莲布置了暑假作业。嗨，你要给学生布置暑假作业啊？”
吴爱婷瞪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说：
“你还当真啊？校长真要玉莲学习，为什么不干脆放到初一初二初三？任何一个班都比我们三人教得强！”
我傻了，马上想到了驳斥的理由：
“她不是要带孩子吗？”
“校长可以把她的母亲再请回来啊？”
“校长是说了下学期要把她的母亲请回来。”
吴爱婷用手指着我说：
“校长该不是……”
我立刻明白了吴爱婷的意思：
“你不准瞎说啊！这是不可能的，再说我们……”
她企图扪住我的嘴，示意我和她一起出去。外面的太阳很辣，一出门汗就开始炸起来，我尾随吴爱婷，她示意我进她的房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过，她还是把门掩上了，她让我坐在桌子边，小声说：
“前天回去，在街上碰到向局长，向局长说：‘小吴啊，马上要成立电大了，你不是想读大学吗？可以考电大。’我问了，下学期电大就开学，我准备报考，你跟我一起考吧？”
我说：
“不是说三年以后才准报考吗？再说，在学校是读书，教书还不是一样可以读书？”
吴爱婷生气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妈说的，将来就是大学生的天下！你不读会后悔的！”
我看见她生气了，也觉得自己不思进取，就说：
“校长派我去斗中参加教育局组织的历史地理老师培训，也没有时间复习啊？再说，考哪几门都不知道。”
吴爱婷这才高兴起来：
“真的？校长派你去斗中参加培训？这太好了！培训就是帮你复习，你可以趁机复习其它的内容。”
“你打听没有？考哪几门课？”
吴爱婷这才说：
“我准备考数学班，向局长说我喜欢数学，可以报考这个班，数学是要考的，听说还要考语文和政治，英语和历史考不考就不知道了。”
我说：
“有没有历史班地理班中文班？考数学，我不行。”
“你在师范不是学了数学吗？怎么说不行？”
我苦笑了一下：
“虽然每次分数都很高，但是，我还是心虚，我的爱好是语文，其次是历史，以前成绩最好的是地理。”
“那我回去问一下，看有没有这样的班。”
我们正说着，路传杰推门进来：
“嗬，你们在谈什么呢，这么亲热！”
路传杰最后那个“亲热”说得很重，带有严重的醋意，我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吴爱婷毫无畏惧地说：
“亲热怎么呢？难道不行啊？路传杰，你们初三学生几时考？那个何燕成绩怎么样？”
吴爱婷转口就是进攻，我真是佩服她，我看了一眼路传杰，似乎脸都红了，嗫嗫嚅嚅地说：
“好，成绩不错。”
吴爱婷继续进攻：
“估计考取师范没问题吧？听说松滋师范今年招收初中生，我们公安师范招收民办老师，看来，何燕可以到松滋师范读书了。”
路传杰说：
“她考取松滋师范，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爱婷步步紧逼：
“到时候，你可以到松滋师范去看她啊！”
我觉得吴爱婷过分了，就说：
“你们谈，我还要准备成绩单，下午要发给学生，吴爱婷，你准备好给学生布置暑假作业，到时候，我叫刘思佳来喊你。”
说完就出去了。
下午发成绩单，组织学生进行大扫除，封闭门窗，进行暑假教育，然后请英语、数学两位老师布置暑假作业，我给学生布置了五篇日记或者作文，读两本小说。学生们走了，只有刘思佳还在教室，迟迟疑疑不走，我问她：
“你怎么还不走？”
刘思佳望着我，那对小眼睛，那对眉毛，透出无限的忧郁，让人觉得她似乎楚楚可怜。我又问：
“刘思佳，是不是对成绩不满？你的进步已经很大了，不要企望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
刘思佳低下眼睛说：
“老师，我感觉您要离开我了。”
我大吃一惊，说：
“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说我会离开你们？”
刘思佳很严肃的样子，加上那对眉毛蹙紧，更加显出忧郁气质：
“我很久以前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您带着箱子和行李搭车走了，我在公路上跟着汽车跑了很远，就是追不上。我隐约听见老师们说，走了这么好一个年轻人！我就想，老师去了哪里？是去读大学了？还是调到哪里去了？很早我就想问您，可是，一直没有敢问。”
我笑一笑说：
“这是你想太多了。我不会走的，至少，我现在还没有走的理由。你们这些学生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走呢！放心回去吧，下学期我还会教你们的。”
望着刘思佳远去的背影，想到这个女孩可能成熟了，像玉莲一样，可能比其他女孩子早些，……莫不是刘思佳……我不敢想下去了，这是不行的，我止住了自己可能泛滥的想象。
我不知道，刘思佳的梦就是一种预感，人有时候预感是很灵的，有时候就和梦境一样，只是，我不知道，刘思佳和我又没有什么接触，不过就是走访了两次，送了她一次，难道这让她产生了什么联想？她的梦境，竟然在不久的将来得到了验证！
回到寝室，大家都没有要回家的打算，于是，我们一起拿碗去打饭，一起在扬麻河边吃饭，一起洗碗，然后，章默雄第一个脱掉衣服跳进水里游泳，路传杰也跟着跳了下去，吴爱婷说：
“章苏宁、黎著红，你们怎么不下去？”
我说：
“校长说的，不许游泳，老师不许带头游泳。”
吴爱婷说：
“学生都放了，还什么带头不带头！你是不是不会游啊，还是胆小不敢？”
她一激将，我马上把碗筷丢在岸上，脱掉衣服，跳进水里，黎著红也下来了。吴爱婷在岸上喊：
“你们比赛，看谁先游到对岸，我喊开始你们就一起游啊？一，二，三！开始！”
我们真的按照她的指令向对岸游去，河大约有五十米宽，我们游过去，都气喘吁吁了。我们爬上对面的岸上，路面很烫脚，于是又赶紧跳下来。水面有太阳，还是很晒人，对面有树荫，吴爱婷又在对面喊：
“再比一次，看谁先游到这边来！”
我们又开始比赛，看不出来，章默雄个子这么小，居然比我们都游得快，第一个游到对岸。吴爱婷说：
“章默雄，还是你行！到底是我的老同学，给我争气！”
章默雄说：
“给你争气？当初我追你，你怎么不答应？”
吴爱婷也有脸红的时候，说：
“章默雄，你什么时候追过我？”
章默雄又是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现在追你迟不迟？”
吴爱婷也是不服输，说：
“好！只要你把杨继芳甩了我就考虑！”
章默雄说：
“吴爱婷，你好阴险！我把杨继芳甩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笑话我了，对不对？”
我们听他们同学打嘴巴仗，觉得很过瘾，侧游、仰游、踩水，尽享一年来没有游泳的畅快，心中的一些一些的忧虑、不快、郁闷，似乎都被水洗干净了。
我们爬到岸上，往河里望去，碧绿碧绿，把我们的内心都洗绿了，怪不得白居易说“春来江水碧如蓝”。
晚上，我和黎著红开头，只要我们的口琴或者提琴一响，吴爱婷是肯定要来的，今天，路传杰过来了，连章默雄也过来了，黎著红翻开那本《王洁实谢莉斯男女声二重唱》，不管对不对，就拉起来，路传杰唱男声，吴爱婷唱女声，黎著红拉主调，我附和吹一下，从《校园的早晨》《外婆的澎湖湾》唱到《祝愿歌》《婚誓》《赤足走在田埂上》，再到《敖包相会》《踏着夕阳归去》，唱《龙船调》的时候，吴爱婷问：
“妹娃要过河，哪个来推我？”
路传杰回答：
“我就来推你嘛！”
我们一起喊：
“还不是我来推你嘛！”
我们都笑，吴爱婷就说：
“你们都坏！”
路传杰有事出去了，章默雄也跟着出去了，剩下我们三人，我说：
“黎著红，你拉提琴好听一些，我和吴爱婷唱。”
于是，黎著红伴奏，我和吴爱婷对唱《红河谷》《九九艳阳天》《跑马溜溜的山上》，到了《难诉相思》，这是我最爱唱的曲子，自觉很准，感情也浓烈，吴爱婷看着我，我看着吴爱婷，而黎著红闭着眼睛，一边拉，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身体，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