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我醉了！
玉莲果真再也没有意外的举动，她拿着我给她的书，读了之后到办公室或者寝室问我，我讲的时候，她听得很认真，不像是做作。另外，她也向吴爱婷问一些数学问题，问黎著红一些英语问题，可能是她姑姑叫她专门学语文吧，问我的时候明显多于数学和英语。
一年的辛苦，终于有了报酬，我们三个班总成绩不相上下，细分还是二班第一，比我们班平均高零点八分，三班差十八分，但就语文来说，一班意外进步，居然微微高于二三班零点三分和零点一分，其实，这是没有差别，二班英语意外高于一班，数学一班意外高于二班。世界上，有些事情可能会远远超出你的预估，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校长招集老师们开会，首先宣布了发放班主任津贴的消息，当场就给每个班主任发了三十元，周老师小声对我说：
“几十年都没有发过班主任津贴，你一开始做班主任，就有了津贴，这就是一级工资啊……”
我这几天十分亢奋，以至于吴爱婷见到我说：
“章苏宁，什么事啊，你这么高兴？”
我说：
“你说呢？”
我没有向她说明，她应该理解我。
下午要填写成绩单，我把二十元钱交给黎著红说：
“班主任工作你和吴爱婷都帮我做了，我请你们喝酒。就这二十元钱，你去馆子里端至少四个菜，买一瓶酒，把吴爱婷、路传杰、章默雄都请上，晚上我们几个人热闹一下。”
黎著红拿着钱说：
“用不了这么多吧，我估计十元就够了。”
我推开他的手，示意他先收起来：
“你先用，用不完再给我。”
下午很多人找我，先是刘思佳，她来问成绩，我大吃一惊，好久没有关注她了，觉得内心很歉疚，翻出她的成绩，说：
“你有很大进步，语文是最高分，数学和外语都在前面，估计总分是前几名吧。”
刘思佳那双小眼睛，还是那种幽怨的眼神，我就是想不明白，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眼神，莫非真有天生一说？她还是不走，我说：
“你明天来拿成绩单。”
“老师，你给我看看，我是班上第几名？”
“我们没有排名。”
“那您给我排一排。”
我见她没有走的意思，只好把几个成绩好的成绩加了一下，最后得出第六名的结果，可能后面还有冒出来的，但怎么也不会低于前十名吧，她得了名词，非常高兴，可是，眉毛还是蹙着，她问我：
“老师，暑假你会到我们那边走访吗？”
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准备，也没有听谁说过，只好说：
“看学校怎么安排吧，目前没有听到要走访的消息。”
“您要是走访，一定要到我们那里去啊？”
我答应了，她才走了。
第二个来找我的是玉莲，问了很多问题，她翻出我给她选好的《古诗源》，我曾经给她说过，就读我做了记号的一些篇章，自己感兴趣，就背几篇，不懂就来问我。她选中的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十首：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忘了她没有学过繁体字，只好一字一句给她讲，她问：
“既然河水很浅，那为什么不涉水过去呢？”
这也是我问过的问题，真是不好回答，只得勉强说：
“天上的银河，是王母娘娘用簪子在牛郎和织女之间划出的分界线，看起来很浅，实际深不可测，牛郎一定下河游过多次，只是根本就游不过去，只好望着河对岸，等待七夕鹊桥相会。”
“苏宁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我看看周围，周老师低头在写鉴定，我觉得不好，说：
“我那里有一本民间故事集，你自己看吧。不过，你还是读知识性的书籍为好。”
她说：
“这本书，字有一多半我不认得。”
我把《古诗源》收过来，说：
“我再到图书室给你找一本简体字的诗歌选本，今天就说到这里，我还要写鉴定，不然，明天发成绩单就成问题了。你去把那本《语文基础知识六十讲》看一篇，明天我找一个时间给你讲讲。”
玉莲走了，我一边写鉴定，一边想，她偏偏选中这首诗，看来，她还是不能忘怀，必须坚定不移，千万不能和她独处，再发生那种情况，可能就不可收拾了。
玉莲走了不久，吴爱婷又来了，她伏在我的旁边，翻看那些鉴定，很久，似乎觉得不好，又伸手把周老师写完的鉴定拿过来看，她没话找话说：
“章苏宁，你看周老师写的，就比你写得好，周老师，我念一份一班的鉴定您听啊，这是王斯德的：
“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去年调皮，讲话，伙同郑德斌和数学老师唱对台戏，让老师们觉得该生没有什么教育好的前景。过年以后，变得非常勤奋，作业没有了偷工减料的现象，还主动找老师问问题，数学老师反应该生为全班解决了很多难题，英语老师表扬该生能够把英语读出声来了，作文也有很大进步，有一篇作文作为全班讲评范文……
“您看，这是怎么写的！我看见过的鉴定都是先说该生的优点，然后说缺点，然后写老师的期望，哪有像你这样写的，乱七八糟！”
她不念则已，一念，我更加确信我这样写，能够不拘一格，最主要的是，每个学生的鉴定写法都不一样，有个性，学生才能记得住，才会对学生产生影响。倒是周老师说了一句公道话：
“鉴定也不一定就是那种死板的优点－缺点－期望的格式，只是按照格式写，不需要动脑筋，小章这样写，需要针对每个学生的性格特点，要花费更多的思考时间，对学生要了如指掌才行。我们每年都是这样写的，你们年轻人大可不必按照过时的格式写，怎么对学生有利怎么写。”
我瞧了一眼吴爱婷：
“怎么样？周老师都赞同，亏你还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你——！”
她不是真的生气，是一种娇嗔，可是，在办公室不好发作，马上转移话题说：
“黎著红都准备好了，要你过去。”
“我还有几份，马上就好，你看路传杰在干什么？”
“你自己去看吧，我过去了。”
都写完了，把成绩单放进抽屉里，收拾好桌子，我就跑回寝室，他们都已经到了，我说：
“对不起啊！我搞迟了，我来敬大家！”
我拿起那瓶酒一看，是白兰地，没有听说过，看看桌子上的菜，一盘鱼，是一条鳊鱼，一盘炒肉丝，一盘鳝鱼，也是炒鳝鱼丝，还有一盘煎茄子。我说：
“你们的杯子呢？黎著红，没有杯子我们怎么喝？”
章默雄说：
“我前天看见宁主任一边吃粽子，一边喝酒，用的是漱口杯子。”
我马上动员大家把漱口杯子拿过来，四个人，每人倒了一部分，倒到吴爱婷面前，吴爱婷用眼睛盯着我说：
“女人喝酒，像什么样子！”
我说：
“我们队里有一个女人，既抽烟又喝酒，还会打牌。”
吴爱婷狠狠看了我一眼说：
“那还是什么女人？干脆就当男人算了！”
路传杰拦着我说：
“爱婷不喝就算了，来，倒给我和默雄，还有著红。”
我一听他叫“爱婷”，心里就冒出一股酸味，我知道，我这种醋意没来由，人家吴爱婷已经和自己好了，还计较什么！
我们刚准备喝酒，玉莲拿着一本书进来了，黎著红说：
“玉莲，吃了没有？来，和我们一起吃。这是你的‘苏宁哥’出钱请我们的。”
黎著红也是多事多话，我看了一眼吴爱婷，没有什么异动的表情，看来，吴爱婷是一个十分男子气的女孩，不太在意这些语言。于是，我说：
“玉莲，和我们一起吃，怎么样？”
“我那里还有一把勺子，我去拿来，玉莲你坐！”
吴爱婷过去把勺子拿了过来，玉莲坐在床边，挨着吴爱婷，我举起杯子说：
“感谢大家帮助我，吴爱婷和黎著红一直是我班的科任老师，帮助最大，路传杰开始教了一段时间我们班的英语，给我们班打了很好的底子，章默雄就不用说了，那次要不是你出手，我可能要被他们打伤。来，我们喝一口！”
可是，吴爱婷和玉莲没东西喝，这是我的失误，应该叫黎著红买两瓶汽水，但是，现在已经晚了。黎著红喝了一口，连连吐舌头：
“好辣！嘶——嘶——”
章默雄说：
“男子汉，喝点儿酒算做什么！还嘶嘶的，来，黎著红，我们喝！”
我看见黎著红象征性抿了一口，又嘶起来。我说：
“这酒，我喝起来怎么有点儿甜呐。你们感觉怎样？”
黎著红端起杯子就往我的杯子里倒，路传杰说：
“我也觉得很辣，章苏宁，你也替我喝吧。”
说着也倒进我的杯子，一下子，我的杯子就有了大半杯了，只有章默雄没有动，我说：
“今天是我请你们喝酒，都倒给我，那不变成你们请我喝酒了？”
吴爱婷拿着筷子指着路传杰说：
“你们两个不像男人，一点酒就倒给章苏宁，你们看章默雄，喝酒就喝酒，抽烟就抽烟。你们听校长说过没有？她的爱人原来既不抽烟又不喝酒，她说：‘一个男人，烟也不抽，酒也不喝，哪里像个男子汉！’校长鼓励她的爱人，现在就都会了，她爱人一回来，她就去买烟买酒，做好吃的菜下酒。都像你们这样，谁还瞧得起你们？”
我又重新把酒往他们杯子里筛，黎著红拦着说：
“我是真的不能喝。”
路传杰也学着黎著红，我就说：
“你们不喝我喝！”
一口就喝了差不多半杯，酒在肚子里往上冒了一下，我忍下去了，然后催促大家吃菜。后来是怎么发展的，我几乎不管了，只管自己喝酒吃菜，校长敲窗户喊开会，我们说说笑笑往外走，黎著红提议我们先上厕所，于是，我们一窝蜂往厕所跑，回来经过操场，黎著红一跳，就用手拍到了篮球架的篮板，路传杰说：
“你的弹跳真好！”
也跳了一下，没有够着，我也拼了命往上一跳，还隔得远，落下地我就对黎著红说：
“我们打一架吧？”
说着就扳住黎著红的身体，想把他扳倒在地，结果，不是他着地而是我一下子就摔到地上了，章默雄说：
“快走喔，校长又要喊了！”
我们又是一窝蜂奔向办公室。
校长讲了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只感觉有东西往外涌，我对校长说：
“校长，我不行了……”
校长看了我一眼，说：
“你回寝室休息去吧。”
我出来，还没有走到拐弯的地方，肚子里的东西就喷涌而出，我扶着墙，弯着腰，吐了很久，肚子里再也没有往外涌的感觉时，才歪歪斜斜走进寝室。
以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只是隐约觉得吴爱婷进来过，说了一句什么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