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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小朋友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3282

  19.小朋友

  中午,秦昌盛搬到了我们寝室的对面,何培根帮着搬东西,路传杰出来帮忙,黎著红拿着一个洗脸盆说:

  “你们两人就正式分居了。”

  大家都笑。我还是不能忘怀那天的事情,等东西搬完,秦昌盛在整理行李的时候问:

  “那个痰盂是怎么取出来的?”

  秦昌盛停下手里的事情说:

  “我也不是太清楚。反正医生叫我躺到床上,叫我放松,我的心情也确实静下来了,相信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医生说:‘我把痰盂转一下啊,你别动,好了!’痰盂就出来了。这还得感谢章默雄,医生是他的同学喊来的。”

  章默雄回来了,接着秦昌盛的话说:

  “怎么感谢我?请我喝酒?”

  吴爱婷站在门口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

  章默雄马上回敬一句:

  “那是当然,谁要是说我的坏话,我马上就来听见了。”

  秦昌盛很老实,真的说:

  “章默雄,今天晚上请你到馆子喝酒。”

  章默雄摆一摆手:

  “这种事情你就请我,那我的酒就喝不完了!你别当真啊。”

  我回到寝室,刚坐到桌前,詹校长的侄姑娘就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拿过我的日记本,一边翻一边说:

  “苏宁哥,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么多天了,她天天逼我喊她妈妈,我有自己的妈妈,她是我的姑妈,姑妈就是姑妈,怎么能改成妈妈呢?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我看着她的眼睛,就跟儿童的眼神一样,那么纯真无邪,我说:

  “如果你在你爸爸妈妈身边,不到她家来,是应该叫她姑姑。但是,如果你的爸爸妈妈把你给了你的姑姑做女儿,你以后要跟着她过生活,那你就应该叫她妈妈。我有一个伯伯,自己没有孩子,接了弟弟的女儿做姑娘,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就只能叫伯伯不能叫爸爸了。”

  我看着她,她直盯盯看着我,似乎被我说服了,我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久了,你叫我‘苏宁哥’,我怎么称呼你?”

  她眼神中流露出失望,说:

  “你忘记了?那年我们在詹桥小学治血吸虫病,都是小孩,你最大,你的姑姑来看你,给了你五块钱,你每天用那钱买糖我们吃,第一个就是发给我的,你想起来没有?”

  我是在詹桥小学治过血吸虫病,那个时候大约十四岁,那么多小孩,我怎么记得?再看她,现在也就十五六岁吧,减去五岁,那就是十岁,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谁晓得那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有些茫然,看见她的眼睛里显出更加失望的神情来。这时,詹校长在外面喊:

  “玉莲,玉莲!弟弟醒了!”

  她向我摆一摆手,示意我不要声张,站起来就跑了。我这才知道她叫詹玉莲。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不起那时候她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现在她的样子很好看,至少皮肤光洁如玉,笑的时候两边有微微的酒窝,再加上左边酒窝边有一颗小小的痣,显得很是妩媚动人。她那样子,令人想起归有光文章中的女孩,那么清纯可人。但是,她为什么就不读书了呢?

  翻开我的日记本,记下上午到中午的一些见闻,正写着,玉莲又来了,坐在床边,靠近桌子,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说:

  “苏宁哥,你认为我应该叫她妈妈?”

  我点点头,她显得很为难:

  “这怎么改得了口呢?”

  我说:

  “就是第一声困难,过了这道坎就好了。你想,现在你替她带小孩,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弟弟,你是她的女儿,她肯定会替你找工作。要是按照你以前的说法,带几天就回去的,又回去种田?辛苦死了!难道你就不想离开农村?我想她是校长,想得出很多办法给你找一个工作。”

  她想了一会儿说:

  “我能做得好什么工作!初中都是勉强毕业,我不喜欢读书,那就只能到工厂里当工人,可是,哪个工厂要我这样的人?”

  我感觉得出,她应该读得好书,只是受了什么影响,最后放弃了。于是我问她:

  “你读初一初二成绩怎么样?”

  她有些欢喜起来:

  “初一我还是班上的前几名呢,有时候第二,有时候第五,可是,到了初二下学期,成绩就直线往下掉……”

  我以十分惋惜的声音问她:

  “按道理成绩不应该下降这么快这么多啊。”

  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说:

  “发生了一些事情……弟弟醒了,我得过去了。”

  望着玉莲走出去的身影,我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午备课的时候,我想到我还没有找青吉的学生谈话,决定先找刘思佳。放学的时候,我留下了她,同学们都走了,我问她:

  “刘思佳,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班上有什么问题?”

  刘思佳睁着一双大眼睛,眼中似乎有些迟疑和忧虑,等了片刻才说:

  “班上很好,比我们在青吉的时候好多了。”

  我知道这话里还有话,只是她不愿说,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应该转移话题,于是我问: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等了一会才说:

  “我是66年出生的,比同学们大很多。我发蒙很迟,爸爸妈妈叫我在家引弟弟,直到九岁才上学。”

  我说呢,第一眼就觉得她比别的学生沉稳成熟,说话很有分寸,是想好了才说的,不是那种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学生,我看着她黑红的脸上,带着一些说不出来的忧伤,可能是一种忧郁的气质吧,眉头有些紧,给人紧锁眉头的感觉。我还真不知道问什么了,只好再次引开话题:

  “那个胡佳,跟你长得差不多高的那个,她怎么样?”

  刘思佳眉头开了一些:

  “她呀,就知道梳妆打扮,对学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看来我的判断错了,凭外表看,胡佳尊敬老师,看到她的时候都在读书做作业,刘思佳怎么就说她“对学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我看她学习还蛮认真嘛,作业都交了,该背的课文都背了,你怎么这么说她?”

  刘思佳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惊疑了片刻,说:

  “我家和她家住得不远,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她在家里从来不看书。”

  我相信刘思佳了。看看外面,天就要黑了,我问她:

  “你家离这里多远?”

  “大概八里路吧。”

  “这么远?那我送你回去。”

  刘思佳说她自己可以回去,不要紧。可是,是我留下她的,本来可以中午找她谈话的,却选择了晚上,都是我的错。那好,就进行一次家访吧。

  一路上,几乎都是我问她答,当讲到她带弟弟的时候,我说起我的过去,寻猪菜喂猪,带弟弟,烧火做饭,挑水,摸菜园。她兴奋起来,问我:

  “您家是农村的?跟我一样?”

  我说: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基本上都做过,那时候栽秧,我还得过第一名呢!”

  我当然没有说我小时候调皮的事情,还是有点儿害怕学生笑话我,以后不好做工作。到了她家,走进去一看,比我们那儿富裕多了,是红砖大瓦屋,她家正在吃饭,见我来了,一定要我吃饭:

  “章老师,您上坐。”

  她父亲硬是把我拉到上席,把我按到椅子上,我想站起来,可是,才直了半截身子,又被她父亲按下去了。我只得坐下,她父亲握着那个酒瓶子,一定要给我筛酒,我知道,一端杯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站起来竭力推辞:

  “我确实没有喝过酒。”

  僵持了半天,刘思佳夺过杯子说:

  “爸爸,别人章老师不喝就不喝,为什么要强迫章老师?”

  女儿的话终于结束了我们的僵持,他父亲对刘思佳说:

  “你去给章老师盛饭,不要把锅巴也盛起来了啊!”

  其实,我最喜欢吃锅巴,不过,自己的父母亲要我们给客人盛饭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会儿,刘思佳就把饭盛来了,双手捧着递给我。看来,他们家的家教还是不错的。她母亲还特地给我摊了个大鸡蛋饼,把盘子特意放到我的跟前。她的父亲不停地给我夹菜,我觉得真是不好意思。

  席间,都是些客套话,这是我最为害怕的,说不出真心话,问不出真实情况。我吃完了,他们也都放碗筷了。我辞别出来,要刘思佳把我带到胡佳家里去了一下,胡佳父母十分冷淡,出来时,胡佳倒是跟着刘思佳一起送我,一直送到大路上。我说:

  “你们转去吧!”

  她们没有走,我走了很远,回头一望,模模糊糊还看得见两个人影站在那里。

  回学校的路上,我想着刘思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觉得她完全可以当班长,只是学习成绩能不能跟上,她有七票,那天她刚来,班上学生不了解,肯定青吉来的学生都选了她,她在他们中的威信肯定很高,从胡佳的表现来看,父母冷淡,胡佳在刘思佳和她耳语之后一起送我,可见,她能够左右胡佳这样的人。如果成绩不行,就帮帮她,让她获得提高,还有黎著红的外语,吴爱婷的数学,只要她自己努力,老师们重点关注,应该不会差。再说,年纪比他们都大,理解能力应该较强。

  回到寝室一看闹钟,已经十点多了,匆忙拿了盆子就往外面走,黎著红偎在床上,放下那本《烈火金刚》说:

  “你这么晚了去哪里还打得到热水!就用开水瓶里的水吧,我给你打了。”

  我心里十分感谢,但是没有说出来。洗脚的时候,黎著红冷不丁说了一句:

  “校长的侄姑娘刚才来找你,喊你‘苏宁哥’,真亲热!”

  她又来和我说她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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