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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值日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4851

  6.值日

  吃完晚饭,我见黎着红把小提琴带来了,就请他拉小提琴,我吹口琴,引得吴爱婷、路传杰都过来了,我们一起唱《知音》,路传杰打着拍子,吴爱婷则像独唱演员,我和黎着红就是伴奏。

  我们正乐得起劲,宁发春主任进来了,黎着红马上起身让座,我也站起来,吴爱婷端来一杯水递给宁主任说:

  “宁主任,您怎么脸上还有泥巴啊,看,您的裤脚还没有放下来呢!”

  宁主任喝了一口水,说:

  “我哪像你们啊,生活这么幸福,我老婆在家种几亩地,还有三个孩子,一有时间,我得回去帮她种地,这不,刚从田里回来。好了,刚才胡整要我通知大家,晚上开个会,你们马上到办公室去,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对了,怎么没有看见章默雄?”

  路传杰说:

  “他刚从闸口他对象那儿回来,正在洗澡。”

  “你通知他,一起开会。”

  说着,宁主任出去了,我们的歌声也就结束了。黎着红说:

  “不是詹校长吗,怎么又是胡整了?”

  我们来到大办公室,胡整站在门口,背着手,踱来踱去,我走近喊了一声:

  “胡校长,你好。”

  他摆一摆手说:

  “不要叫我校长。”

  人都陆陆续续来了,胡整站在中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

  “老师们,詹校长因为要生孩子,请假一个月,临走前,她请我代她管理学校。我呢,既然已经和詹校长换成管管理区各小学的事情,中学我不便插手,那就委托教导主任宁发春主任全权管理。”

  宁发春站起来还没有说出话来,胡整就示意他坐下:

  “宁主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校长请假了,校长之下是教导主任,那么,就应该由教导主任负起责任来。我虽然现在不是你们的校长了,但是,我希望你们服从宁主任的管理,等詹校长生完孩子回来,学校比她走前更好!宁主任,你给大家讲讲吧。”

  宁主任站起来,有点儿结结巴巴:

  “这……”

  胡整挥一挥手说:

  “你们商量吧,我在这里妨碍你们。”

  说着走出去,宁主任跟了出去,不知说了一些什么,很久,听见一个脚步声远了,一个脚步声近了,宁主任进来了,环视一下大家,说:

  “詹校长请假了,胡校长把责任推给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牵这个头,我们要像詹校长在这里一样,把每项工作做好,不出什么问题。好了,大家办公吧,以后每天晚上办公到八点半结束,直到校长回来。”

  我正在备课,宁主任拿来一个本子递给我说:

  “小章,明天该你值日。你还没有值过日吧,我告诉你,按照这个值日本上的时间打铃,上课了要在教室附近巡视,下课了要到处查看,学生出现问题要及时解决,中午和晚上就餐的时候你要先到食堂维持学生的秩序,晚上初三上晚自习的时候你要到处巡视,不要让外面的人到我们学校来捣蛋。如果发现什么问题,你就及时通知我。”

  其实,宁主任说得很详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走到对面周老师旁边问她,周老师说:

  “就是打铃最重要,时间不能搞错。不要紧,我明天提醒你。”

  我附在她的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问:

  “胡整不是校长吗?怎么……”

  周老师用极轻微的声音说:

  “他是造反派出身……听说要靠边站……”

  她向旁边光了两眼,示意我坐下办公。

  睡觉前,我把学校的那个闹钟定在五点五十分,又拿出哥哥送我的旅行闹钟,定在五点四十,放在枕头边,这样,两次闹钟一闹,怎么都不会睡过头吧。我对黎着红说:

  “黎着红,明天你就睡不了早床了!”

  黎着红拉灭电灯,说:

  “你哪天起来,我不是就跟着起来了?你在校园里读《诗经》,我也在读《许国璋英语》,不比你差!”

  我没有再和他贫嘴,而是默念着明天要干的事情:起床铃——早餐——不会睡过头的——去班上清点学生到齐没有——打铃上早自习……自己从小就瞌睡少……巡视……

  还好,闹钟一闹我就醒了,迅速穿好衣服,带上闹钟和值日本、办公室钥匙,轻轻地开门带门,天还只蒙蒙亮,有一些雾,打开办公室大门,拉燃电灯,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铃在哪儿,看看门口,屋檐下没有,这下慌了神,向教室那边跑过去,半路碰到孙老师从厕所那边过来,我攀住孙老师问:

  “孙老师,铃在哪儿?今天归我值日。”

  孙老师指着路边一棵树说:

  “那不是——”

  我顿时放松下来。

  天天听铃声上课下课,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铃挂在哪儿,还说要当小说家,这么粗心,没有观察力,能够成什么气候!

  终于准时打了起床铃。我到食堂去,两位师傅已经熬好了粥,蒸好了馒头,咸菜已经摆到了窗口。我买了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学生们几乎都是奔跑过来的,还好,大家都按照先来后到站队,不需要我管什么。

  我打完了早自习铃就去一班看我的学生到得怎么样,学生们看着我的红袖章窃窃私语:

  “我们的章老师今天值日……”

  我坐在讲台上翻看前面的日志,每一个时间段都有记载,早自习要记载学生到校情况……我赶紧出来,挨班询问、清点人数,下课前夕再次清点一遍,多少请假的,多少旷课的……

  刚打完第一节正课的上课铃,宁主任站在旁边指导我说:

  “你是第一次打铃对不对?打得很乱。你看,上课预备铃应该是‘当——当——当——’,意思是‘快——快——快——’,要打得均匀,间隔逐渐缩短,起催促作用;上课铃应该是‘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意思是‘快-上课——快-上课——快-上课——’,也是越到后来越急促,催促学生,再不快点就迟到了;下课铃应该是‘当当——当当——当当——’,意思是‘下课——下课——下课——’,下课铃应该打得先急迫一点儿,后放松。还有起床铃,可以打重一点儿,‘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意思是‘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要打两分钟,不然有些瞌睡大的人根本听不见。就寝铃要打得轻柔一点儿,‘当--当——当--当——当--当——’,意思是‘睡--觉——睡--觉——睡--觉——’,也要打两分钟,催促学生赶快睡觉。”

  宁主任笑着拍一拍我的肩膀,说:

  “你多听一听老教师怎么打铃,以后你值日就会打了。”

  想不到,打铃还有这么多学问,真是古人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看来,我得注意学习老教师们的所有细节。

  一天都很顺利,下午,我踱到食堂看两位师傅饭做好没有,经过胡整的门前,看见他在写毛笔字,我就走了进去,那应该是黄庭坚的风格,一笔一划,都那么刚劲有力。我说:

  “校长的字写得很有气势,是不是宋朝……”

  他收起笔锋,搁在笔架上说:

  “对,我学的就是宋朝黄庭坚的字,有一点儿骨气。怎么,你也对书法有兴趣?”

  我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读师范的时候,老师要求我们能写一手字,有专门的写字课,还请书法老师开讲座,专门讲华主席的字,说是学习颜体学得很到家。”

  他把笔递给我说:

  “你也来写几个字。”

  笔已经落到我的手里了,不得不写了几个字,有些心慌,他拿起看了看说:

  “不错,你的柳体写得不错!”

  我说:

  “我小时候看见木匠师傅用丢的墨水和毛笔,就捡起来到处瞎画,画习惯了,真正照着字帖练习,怎么也改变不了随意的毛病。”

  他高兴起来:

  “其实啊,写字是写心情,照着字帖练习固然写得跟古人差不多,可是,却失去了自我,我觉得你可以随意写自己喜欢看的样子,不必一意模仿古人。”

  我离开的时候,觉得胡整还是不错的,至少,他对书法的理解比自己深刻,字也写得好,至于老师们说他是“造反派”起家的,特殊时期中又有多少人不是“造反派”呢,其实,“造反派”里面有很多能人。记得读师范的时候,那位叫李坚的政治老师就相当不错,据说,特殊时期初期是那里的造反派头头,后来出去当兵,做到东海舰队舰长,转业回来,当公社党委书记,书记不干了,主动要求教书,课讲得很有激情,可是,却调到了下面一所初中去当老师了。

  整个白天都是风平浪静,初一初二学生都放学了,就初三的教室亮着灯,我除了打铃,还要不定期到处巡查,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我感觉女生寝室门口有人影晃动,打开手电筒照过去,两个人影不见了。我有些害怕,但还是走过去,拉开门口的电灯,三个人从走廊里走出来。我问: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们学校来了?”

  从生资公司围墙边又走过来两个人,我放大声音厉声问:

  “你们要干什么?”

  其中一个甩一下头说:

  “老子在这儿玩玩不行吗?”

  我说:

  “这是学校,你们赶快走,不然我喊人了!”

  其中一个走到我跟前说:

  “老子天天来,你不知道吗?”

  说着,另外四个人围过来,我慌了,举起手电筒:

  “你们谁敢过来!”

  那个最先走到我跟前的家伙,一把揪住我的领口,说:

  “你还想打老子,啊?看老子怎么揍你!”

  一拳打过来,我来不及回避,正好打在我的鼻子上,似乎有热热的东西流下来。

  章默雄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三角板,照着那个家伙的手就是一三角板砍过去,那人抱着手松开了。章默雄用三角板指着那个家伙说:

  “你敢打老师,老子打断你的肋杂骨!”

  最后面那个魁梧的家伙可能是头头,走上来准备打章默雄:

  “嘿,小**点,还蛮凶啊,老子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话还没有说完,章默雄一三角板砍过去,正好砍在那人的脑壳上,那人顿时蹲了下去。章默雄用三角板指着那几个人说:

  “你们都过来老子也不怕!来呀!”

  他用三角板指一个,一个就往后退。那个魁梧的家伙缓过劲来,站起来说:

  “老子一定会踏平曾埠头中学的……”

  章默雄用三角板指着那个家伙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踏平曾埠头中学?笑话!你去斗湖堤打听打听,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老子叫章默雄,文章的章,沉默的默,英雄的雄,你带多少人来老子都不怕!你要再来,老子就敢拆你的肋杂骨!你信不信,老子只要两天就会弄清楚你是什么人,你家在哪里,你的父母兄姐妹都是些什么鸟人。你信不信?老子只要三天,就要你跪在老子面前给老子陪不是!”

  章默雄步步紧逼,那人步步后退,老师们都过来了,路传杰走过去,拉着那个人小声说:

  “你们不要惹怒他,他是斗湖堤的这个。”

  路传杰竖了一下大拇指,然后把那人往外面拉:

  “兄弟,今天你们走,好不好,改天我请你们喝酒。”

  那些人灰溜溜地走了。

  宁主任对我说:

  “小章,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我们回到办公室,吴爱婷跑过来说:

  “章苏宁,你怎么了?脸上都是血!”

  说着,掏出手巾替我擦脸上,我这才晓得鼻子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衣服上面到处都是。

  “章苏宁,你赶快去洗洗!宁主任,我带他去寝室洗洗。”

  宁主任点点头,吴爱婷搀着我的胳臂,我说:

  “没事,鼻子打破了,流了一点儿血,不要紧。”

  但还是不自觉跟着她到了寝室,她给我倒来水,替我擦脸上的血,我觉得不好意思,拿过毛巾,洗了两把,我说:

  “我们还是到办公室看看,我还要值日呢。”

  我们锁好门,重新回到办公室,宁主任说:

  “今天的事情给我们敲了一遍警钟,要不是章老师发现,可能就会酿成严重后果,学生寝室,尤其是女生,还有学校的财产,我们要保护好。我提议,我们成立一个保卫小组,由年轻人组成,每天巡逻到半夜,防止坏人到我们学校来搞破坏。”

  宁主任刚说完,何培根就站起来第一个要求参加,我们这几个刚参加工作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宁主任说:

  “这样吧,吴爱婷、陈家瑛你们这些女老师就不要参加了,就由路传杰担任组长,负责协调安排。好了,大家休息吧。”

  宁主任走到我身边问:

  “不要紧吧?”

  我点点头。吴爱婷说:

  “还说不要紧,脸都白了!”

  宁主任向路传杰招了一下手,路传杰走过来,章默雄、黎着红也围过来,宁主任说:

  “我很担心,他们会不会来报复。要是搞出大乱子就不好了……”

  章默雄拍拍胸脯说:

  “宁主任,人是我打的,我来负责任。”

  宁主任说:

  “责任我来负,我就是怕这些流氓来闹事。”

  路传杰说:

  “宁主任,您放心,章默雄都会摆平的。”

  宁主任最后还是忧心忡忡走的。

  我们回寝室不久,章默雄就骑着自行车走了。路传杰、吴爱婷都聚在我们寝室商量对策,路传杰说:

  “我们是师范同学,我是英语班,他是普通班,很讲义气,经常为了帮同学出气和别人打架,差点儿被学校开除,在斗湖堤很有影响。”

  吴爱婷说:

  “是的,学校给了他记大过处分,他还在学校大会上做过保证。”

  我说:

  “真想不到,他个子这么小,人又瘦,那个场面我都怕了,他挺身而出,要不然,我可能还要被打。”

  路传杰说:

  “不要紧,章默雄会处理好的,这次是为了维护学校秩序,我们有理,有理走遍天下,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不怕他们!”

  黎着红说:

  “要时刻警惕,我们住在公路边,一有动静,大家就马上相互告知。”

  睡觉的时候,我一一回顾晚上的那幕惊险的场面,这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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