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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事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3227

  5.家事

  女儿带来她的同学,正是晚饭时候,做了两个菜,加上中午的两个,也就马马虎虎对付了,我是早已吃过,看着女儿的同学吃得那么香,想着小时候像她们这么大,就是好吃,心里美美的好笑。吃完,送女儿的同学回家,还只出小区的大门,没走几步,接她的车已经开过来。女儿回去了,我陪着老婆大人散步一圈,只要我认真说话,她必定弹跳起来,声色俱厉,我还说什么呢,只好哑口无声,做一个忠实的听众,一直到开门,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女儿在看电视,一个人看得哈哈大笑。我走进房里,坐在电脑前,定一定神,打开电脑。

  写了四篇了,该写写自己的家庭了。

  清晨,尘埃都已落定,空气实在清新,街上只有赶到菜场卖菜的人们。我是一边欣赏这些来来往往的过客,一边大踏步前进。

  回到家里,门已经上锁。我知道,往回钥匙都放在哪儿。我取下树勾上母亲的鞋子,摸一摸,果然在里面。打开大门,堂屋都是棉花壳,可能作夜又掰到鸡叫。桌子上还有一点儿现饭现菜,不管三七二十一,几口就扒完了。

  锁好门,来到田里,母亲果然在摘棉花,小妹章平抱着侄女在田间走来走去,大妹在母亲旁边摘棉花。说起两个妹妹,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我知道,家里该别人一千多块钱,这在当时是一个巨额数字,大约相当于现在一个穷人该别人十万元吧,加上我又考取了师范,虽然是国家出钱,但是,车船费、零用钱总该自己准备吧,所以,我一放假,父母亲就说,要钱的人回来了。然后想方设法,卖猪卖鸡卖粮食也要为我准备四五十元钱,还找在电力局上班的叔伯哥哥给我换几十斤全国粮票,让我一个学期有零用钱花,也不饿肚子。其实,我的粮票一斤都没有用过,而零用钱,全部用来买了书。那时候买一本书,反复掂量,去新华书店几次,直到书快卖完了,营业员也熟悉了,说:“再不买,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才把摸得皱皱巴巴的钱掏出来,十分不情愿地买下那本书,然后发誓,以后有了钱,一定买尽天下的好书。两个妹妹为我做了牺牲,我知道自己给家庭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可是,我想走出农村,我想读更多的书,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想着这些,喊了一声母亲,走进棉田,跟着摘起棉花来。我问母亲:

  “嫂子怎么把孩子放到乡里来了,他们沙市棉纺厂不是有幼儿园吗?”

  大妹苏梅说:

  “说是三班倒,忙不过来,又想芳芳,前天都回来了的。”

  一垄摘上头了,我们在田边休息,我从小妹手中接过侄女,她不再哭泣,咿咿呀呀,放到地上,牵着她的手,她真会走了。

  母亲说:

  “冬生已经接了明义伯的班,到工厂里上班去了。才秀伯妈叫你一回来就过去一下,说是请你帮什么忙。”

  整个上午我都在想冬生的事情。我们是同一年出生,两家又是几十年的隔壁,一同发蒙,记得第一学期是我搬长板凳我们两人坐,第二学期是他搬长板凳我们两人坐,中间,他得过一次脑膜炎,一次黄疸肝炎,一年级结束,很多政治打一百分的人跳级读三年级,我的政治好像是九十二分,读二年级,而冬生的数学不及格,要留级。记得第二年报名的时候,老师叫他到一年级那里报名,他说:

  “章苏宁能读二年级,我怎么就不能读二年级?”

  一定要和我坐一张桌子,结果,被老师拉出去了。从此,他总是读低年级,即使我三年级留级,他还是比我低一级。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弟章兵扒了两口饭就跑了,没有看见父亲,我问大妹苏梅:

  “爷爷呢?”

  我们管父亲叫“爷爷”,母亲接过话说:

  “大队要办一个粉厂,说是让你爷爷当厂长,到外面考察去了。”

  我问:

  “什么粉?”

  章平抢过话说:

  “什么粉?吃的粉,就是豌豆做的。”

  我们常常把蚕豆说成豌豆。我心里笑起来,看来,父亲还是不能忘怀共产党员的精神,想像过去那样,领导大家一起做事,现在该叫做办大队企业,和大家一起共同富裕。

  我刚放下碗筷,王玉兰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母亲欠了一下身,算是礼节,问:

  “吃了没有?”

  王玉兰说:

  “气也气饱了!玉珍姐,我实在忍不下去了!真不要脸,三天两头往我屋里跑。刚才,又来了!我忍不得,只能来找你,你跟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呢?”

  母亲已经吃完,摸了摸嘴唇,端着那把椅子,坐到王玉兰的旁边,问:

  “你告诉我,加强最近又说什么了?”

  王玉兰看着门外,似乎在想遥远的心事,慢慢吞吞说:

  “他和我一句话都不说,倒是我的婆老妈说他,他对他妈说:‘人没人样,田里的事不会做,家里的事也不会做,炒的菜就像猪食,煮的饭都是夹生的,屋里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也不收拾。’姐,你说,我一个瘸子,那么重的东西,我弄得动吗!什么菜像猪食、饭是夹生,我怎么吃着,两个孩子怎么吃着就没有他那感觉?还不是被那骚婆娘把魂勾去了,我是怎么做都不对!”

  母亲安慰她说:

  “男人嘛,这个年纪,总会出一些混账事,过了这个年纪就会好的,慢慢熬……”

  我不想多听王玉兰的唠叨,想着上午母亲说的话,站起来对王玉兰说:

  “您坐,我出去了。”

  我踱到隔壁,原蓝、冬梅和才秀伯妈正在吃饭,见我过来,让冬梅端了一把椅子,要原蓝去盛饭,我说:

  “伯妈,我已经吃了,早晨回来的,过来看看。冬生没有回来?”

  伯妈放下碗筷,把椅子端到我的旁边说:

  “建国啊,你和冬生是朓尕朋友,从小一起长大,你得说说他。”

  我们那里所说的“朓尕”一词,就是发小的意思,也就是穿衩裆裤长大的朋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男孩和女孩之间叫青梅竹马。我问:

  “伯妈,他不是顶班到工厂上班去了吗,要我说他什么?”

  伯妈脸色凝重起来,摇摇头说:

  “上次他回来,带来两个朋友,满口‘老子’‘妈**’,一副流氓腔,穿的是喇叭裤,还烫头,就像是个二流子。你碰到他,跟他说说,劝他不要和这些人搞在一起。我怕他学坏,可是,我和你明义伯说他,他口里说好,可就是不听。我想来想去,他和你关系最好,也最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

  这样的事情,我肯定得答应。下午,我没有去摘棉花,我决定到粮食机械厂去找冬生。

  还是儿时去过粮食机械厂。记得那是我们爬拖拉机到街上看电影,结果看了几分钟停电,二生退了票之后,把我带到他爹厂里吃中饭,去了,冬生也在那里。食堂的菜里还有肉,真是好吃,只是那陶钵子蒸的饭有一种怪味道,不好闻。吃完了饭,二生冬生带我到厂里到处转,指着一些破铜烂铁说:

  “这些都可以卖钱。”

  他没有让我们在粮食机械厂偷这些破铜烂铁,而是把我们带到机床厂,那里有更多的角钢、圆钢,到处堆的是破铜烂铁。二生说:

  “这些很整齐的钢铁不能卖,别人一看就是偷的,我们捡这些边边角角,都是废料,回收门市部的人看了就不会怀疑了。”

  我们捡那些最值钱的铜片,揣在怀里,装着没事人一样,走出工厂大门,交给二生去卖,然后用卖得的钱买东西吃。

  想着这些往事,不知不觉就下了堤坡,车桥厂再往前走,就到了粮食机械厂。问门房冬生在哪儿上班,门房说:

  “我们厂有三个冬生,你找哪个?”

  我说:

  “徐红杰。”

  那人摇摇头,我这才想起来,冬生进厂改了名字,叫“徐国静”。记得发蒙的时候,他爹说:“我们厂有一个小孩叫红杰,他天天吵着也要叫红杰,觉得这个名字好听,那就叫徐红杰吧。”这终究不是大名,一个人的大名是必须带上派的,这样,徐家到冬生他们这一辈就是“国”字派,他姐姐叫徐国珍,他哥哥二生叫徐国伟,他大妹妹叫徐国兰,到了冬梅,就跟我们家小弟一样,取名很随便了,就叫徐冬梅。

  走到翻砂车间,只有两个人在那里找什么东西,我走近问:

  “师傅,请问徐国静在上班吗?”

  那人头也不抬就说:

  “昨天出炉,今天我们休息。你到他的寝室看看,可能还在睡觉吧。”

  我说:

  “那,他住在哪里?”

  那人才站起来,指一指大门说:

  “你不出厂大门往右边走,有一栋四层楼的楼房,上四楼,你一问就知道了。”

  我按照那人指示的方向,走上四楼,有一个女人在烧火,我走过去问:

  “你好,徐国静住哪间?”

  女人用锅铲指了一下旁边,我去推,门锁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说:

  “出去啦,一早就跟两个来找他的人走了。”

  我回过头,那个男人代替了那个女人,正在炒菜,我走过去说: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有时候深更半夜才回来。”

  我在厂门口等了很久,觉得不能再等了,就往曾埠头中学方向走去,经过黎著红的家,拐进去,想邀他一起走,他母亲说他刚走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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