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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夕阳温润如初遇

小说: 端看风华不见他 作者: 三叹三声收 字数:2189

  南苑。

  翻身利落下马,将手中弓箭随手递给身旁的随从。看着随后才赶到的气喘吁吁的下人,爽朗一笑:“放那儿罢。”

  徐达上前,拱手,笑意盈盈:“陛下此次秋围,收获甚多啊!”

  “陛下的箭术日益见长!这围场中的麋鹿怕是都在这了,哈哈!”

  “哈哈哈哈!”围场内一片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

  高启慢慢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数具麋鹿以及其他动物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垂眸,轻声道:“陛下下回狩猎,还请网开一面。”

  朱元璋回眸,斜睨着他,微微紧了紧眉头,好似在不满来人破坏这气氛。半晌才道:“这是夏商时期定下的规矩了。而今,狩猎就是为了游乐,尽兴便可。”

  大臣们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尽兴就好。”

  “尽兴就好……”高启道,“可陛下如此大量打猎,只怕会破坏了平衡,此乃不仁之举。”

  朱元璋脸色一冷,一边在察言观色的大臣立刻暗地中提醒高启莫要再多言。

  高启听后将唇一抿。

  “罢了,今日,便就到这吧。”朱元璋一挥手便往帐内走去。真是扫兴,这个高启,竟比那李善长还要啰嗦些许!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席地而坐。一旁的李公公递过来一盏清茶。

  伸手接过,朱元璋微掀盖,茶水中芽叶成朵,亭亭玉立。嗅了嗅茶香,拇指和食指握住品茗杯的杯沿,中指拖着杯底,细细品啜了一口,抿唇,良久道:“这茶怎不似平常,苦涩中略带甘甜。”

  “回皇上,平日里喝的皆是信阳灵山,今日所沏之茶为白牡丹,更近自然,且断烟火气耳。”

  微微点了点头,翻出每日从朝中快马送至围场的文书,凝神看了起来。

  还没看多久,便听帐外一阵混乱声。他不紧不慢地将文书折起,同时也折起了眉心。“发生何事?”起身,撩开帘子,朝外走去。

  “发生何事……”话音未落,一位小侍从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从远处奔来,却刹不住脚,差点撞上了朱元璋。小侍从“扑通”一声跪倒,口齿不清地道:“高大人所骑之马……突然,突然疯癫了起来!那……那匹马甚是厉害!啃我们的脑袋跟啃西瓜似的!”

  “还不快快领朕前去。”厉声喝道。侍从急忙起身,带着朱元璋来到围场凤河处。只见一匹健美高大的枣红马不停扑腾着,撒开蹄子狠狠踢着身边一切接触到的事物,背上驼着的那抹月牙白正死死拽着缰绳,怕是掌心已全是勒出的淤血。疯马横冲直撞,他忍受着疼痛,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朱元璋见状反射性欲上前,却被李公公拦下:“陛下不可!切莫伤了龙体!”

  “……”朱元璋的脚步滞住,一条青筋渐爬上前额。这高季迪真不让他省心!第一次出猎,他怎允许出人命?让他颜面何存?就这么想着他的双腿就这么不听使唤地纵着他越过李公公跑向了凤河边。却不想已是晚了一步,高启就这么从马背之上跌了下来——

  在旁众人皆是骇地惊叫起来!

  疯马摆脱了背上之人的束缚,撒着蹄子跑远了。

  紧闭双眼,这样一摔,必定至少半身不遂罢。

  但,没有预料之中的剧痛。

  竟是跌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高启小幅度地动了一动,确认自己还活着。略眨了眼,面前是一片明黄色,动了动指尖,质地上好的绸缎。顺着眼前宽阔的肩膀轮廓向上望去,削尖的下巴,微薄的双唇,笔挺的鼻梁,狭长的丹凤眼,慌乱中一绺黑色额发落在眼睑之上,优雅的扇形睫毛轻微颤抖,深邃如幽潭似的深色眼眸紧锁住在怀中的自己。从高启这个角度看过去,朱元璋正逆着阳光,双眼朦胧间他仿佛像是一帧剪影,周身温柔地描上一层镶着金色的轮廓。他微微不自在地眯了眯眼。

  “……”朱元璋只是静静俯身凝视着怀中人,没有下一步动作,也不说一句话。

  仰着头盯着眼前的皇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高启的颧骨暗飘上两抹淡红,眼波流转,一翦清瞳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看不出其中情感。他紧张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须臾,启唇,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臣无大碍,在此谢过陛下救命之恩。”话中之意很简单,让朱元璋放手。一个眼神使过去,一旁高启的侍从忙上前帮着朱元璋扶起了他。

  朱元璋的嘴角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受惊了,回去好好歇息罢。”

  被侍从搀扶着的高启微微颔首,“臣先行告退。”两人就一瘸一拐地走回了住处。

  松开侍从的手,高启掸了掸身子。他不喜欢别人触碰,尤其是他的圣上,现下他只觉浑身如同烈火烧灼一般的难受。

  “大人……”侍从担心地看着走路都不稳的高启,估摸着是伤到骨头了。

  高启咬咬牙,一手托着后背,艰难地开口:“……喊凭笙来。”

  凭笙乃是高启自入宫,便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厮。

  高启当年挑了他,替其取名为苏凭笙——不为什么,只是见到这个孩子,就想起了他的江南水乡,凭着感觉就安了一个苏姓。可凭笙执意要跟着高启姓,末了,至今孑然一身的高启似是多了一个儿子一般,如此微妙的感觉,却也甚好。他就将凭笙当亲生儿子看待了。

  凭笙扶着高启入座,蓦地挨着了伤处,他咬唇闷哼了一声。凭笙见了就嗷嗷叫唤开来:“大人!您怎生如此不小心!您一介文弱书生骑什么马呀!还是匹危险的烈马!这,这……您真是……唉……”说到后来,一张小脸皱的,都像是要哭出来。

  高启轻笑:“谁道书生便文弱?呵,我看那马俊得,而且一双畜生的眸子里居然还能看出几分目中无人的感觉来。这样一匹烈马,若是将它征服了……”

  话未说完,被凭笙气呼呼地打断:“那您就等着摔死吧!”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吉利的字眼,忙捂住嘴,挫败地跺了跺脚。

  那厢人依旧笑着,翻身静静躺好,安慰道:“帮我看看究竟伤到哪儿了,怪疼的。”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没有摔断骨头,只是说少吃了一只包子似的。

  掀开层层衣料,当看见白皙的皮肤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淤紫时,凭笙暗叫不好。

  古话说伤筋动骨一百日,这回高启定是有得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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