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很理智，用了毕生的睿智肯定了面前这个人就是曲锦安。
似乎很久以前她刚成曲锦安，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老人家也是这样温和的一句：“锦安，怎么不叫祖父”。
一如当年，“祖父。”晏桉很小声的叫了一句。
其实她没什么脸去唤这一声祖父，她并没有怎么荫蔽这个家族，成了摄政掌权的太后，更多是让他们避世，去远离这一切纷争，避免被人拖下水。
她作为曲锦安那时，心知曲家嫡长女这样的身份背靠大树好乘凉，对曲家，更多觉得是一种互惠。
听到这一声祖父，床榻上的老人还是没有太多别的情绪，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
静谧了许久，他开口慢慢叮咛。
“没了家族护佑你应是十分不易的，前路艰难，一路平安。”
这样一句话，戳破了她长久以来所有的坚强。
似乎想说的话不止这些，可晏桉等了许久，还是没了下文。
夜风凉凉的吹在身上，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着，其实那样睿智的人会不知道她也不是曲锦安吗？
晏桉并不知她只叫了几次祖父的人是不是在自欺欺人，可忽然这样一个长辈的关怀还是让长久以来绷紧的弦断了。
一份不属于她，却又惦记着她的关怀，弥足珍贵。
秦溯川适时出现在晏桉的面前，他知道晏桉去见了曲老，只是没想到会撞见晏桉这样脆弱的一幕。
晏桉抬头看了眼秦溯川，她实在没心思应付面前的人，抽噎了几下，继续哭自己的，她压抑的太久了。
“唉。”秦溯川叹了口气，弯腰手掌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又拿出绢帕一点一点为她擦拭眼角。
他用了晏桉两世都不曾听过的温柔语气轻哄：“不哭了好不好？”
秦溯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晏桉是不是被提及了什么委屈的地方。
人嘛，情绪崩溃的时候若是无人关心也就罢了，可偏偏一有人说句什么就会更加觉得委屈。
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秦溯川，晏桉就是所有附加值直接拉满。
晏桉忽然一手拍在秦溯川身上，十分的不讲道理加无理取闹。
似乎这时的晏桉才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任性，她肆意对着秦溯川宣泄着自己的愤懑。
这一夜秦溯川用着最和煦的态度，一句又一句哄着小姑娘。
次日一早两人就要离开了，原本是想去再给曲老见礼，却有人传话说曲老疲乏，嘱咐两人去忙自己的事情。
一步一步远离这个百年家族，晏桉还回头看了几眼，她知道此生恐怕再难和曲家有什么牵扯，心中忽然涌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不舍。
离开河中府，马车就一路晃晃悠悠的往岩安府出发了。
“我家爷和你们姑娘怎么了？”菖蒲忽然凑到小橘子身边问道。
从上路开始，晏桉就没搭理过秦溯川了，无论秦溯川干什么都是嗯啊哦好之类的。
秦溯川几次试图和晏桉沟通，却都因文沅横着一把红缨枪离开。
小橘子摇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嘛，就是几天前秦官人抱着姑娘送回来歇息，从第二天开始，姑娘就不怎么搭理秦官人了。
起初小橘子是真的怕秦溯川发脾气什么的，毕竟她是见过秦溯川掐晏桉脖子威胁的。
晏桉其实没什么，她就是想不通秦溯川为什么会体贴入微的做到这一步呢？
若说一句阿姐，她觉得没必要。
他们没有血缘，至多是晏桉帮了那么一次，后来那些漫长岁月里这个人也只是像个无关紧要的物什。
就像是偶尔几日会飞进慈明殿的雀儿，或者是青筝喂养的那些偶尔会跳上她案几的猫儿。
她忽略了什么呢？
以晏桉的身份初见秦溯川，他是压抑不住悲伤的，延和殿内再见，他是怨气横生愤懑的，慈明殿里三见，他是孤注一掷决绝的。
她都忽略了些什么呢？
忽略的是秦溯川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的阿姐，就连如今对晏桉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他的阿姐。
岩安府这地方山十分的多，快入城之时一行人直接寻了个山涧露营。
安排文沅和小橘子都被菖蒲拉走了，秦溯川走到晏桉身边问道：“这一路都准备好不在理我了吗？”
晏桉靠在车辕仰头看着天，今夜无月，星星都没几个，忽然听到了秦溯川的问话，侧了侧身，想要当做没看到这人。
她不是要闹脾气，也不是要让秦溯川怎样，她就是从秦溯川这里，看到了太多。
“晏桉？”秦溯川无奈，声音里似乎还有一点委屈。
“你爱上了曲锦安，对吗？”她纠结了很久，要不要问的，她想装傻，可那些属于曲锦安的回忆，并不是一场梦。
从泰然自若到慌乱无措不过一句话。
晏桉不在看星星了，她那双沉静的眸子，就与秦溯川对视。
她再一次开口问道：“你爱她，是吗？”
他想说没有，可这样的质问让他无言辩驳。
“你很聪明。”聪明到令人难堪，秦溯川终于懂了，懂了这些天晏桉是在怎样的纠结中维系体面。
这样的夸赞无疑就是承认了，晏桉觉得有些好笑，秦溯川甚至愿意为了曲锦安这个人搭上全部，却不敢亲口承认一句爱她。
“伪君子。”扔下这样一句评价，晏桉直接远离。
秦溯川知道，或许有一天会被人窥探到这份感情，却从未想过这个人可能是曲锦安的女儿。
他傻站在原地，思索着要怎样去破局，甚至忽略了晏桉为什么会生气。
和小皇帝同样的道理，这一世有的，那么基本上上一世也存在，而秦溯川立于朝堂几十年如一日，到底是怎么想的？
晏桉不敢想秦溯川对自己情根深种几十年，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他就是几十年未娶，就是几十年晃荡在她身边，就是因为这一世的死要去谋逆。
她不想承认，又能怎样，她作为一个局内人，用着局外人的身份，看到了秦溯川所有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