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就前几天，凡州的宿安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全县的人都死光了。”路上两个赶路的人，正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神色有异，且不停地张望四周，生怕遇见什么似的。
身后不远处，就是韩丛苼与项有渊正结伴而行。
项有渊五感异于常人，自然是听见了那两个行人所言，未曾想，这坏消息传得极快。“阿苼，我刚刚不是和你说，修炼最忌心浮气躁么。等进了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练练你的定力。”
韩丛苼正背着项有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行囊，努力地回想着项有渊所教给他的几个招式。忽地听见他和自己说话，想也不想，就应了一声：“好。”
“看来还是那地方不干净，咱们改天带上家里人去寺里拜拜为好。”两个行人越走越远，后面说什么，项有渊也没有刻意去听了。
只是觉得，凡人始终是凡人。有些人居安思危，有些人却是大难临头都不知道悔改一丝一毫。
项有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路，忽地，韩丛苼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他面前，拦下了他。
“项兄刚才说了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就应答了。”韩丛苼的眼睛眨了眨，表示自己是无辜的，绝不是有意的。
项有渊嘴角抽了抽，既然没有听清，还回答那么快：“我说，练定力。”
“哦，好，项兄说什么，便是什么。”韩丛苼饶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锻炼定力罢了，也没有什么的。
而后返回了刚才的位置，继续与他并肩而行。
“阿苼，在那些魂魄没有彻底离开之前，在我允许的范围内，你可以结交属于自己的好友。
直到，他们离去，你便可以彻底自由。”
交友也是锻炼的一种，这是先阁主曾经教他的。然而先阁主也曾说过，不得轻易交心。尤其是，除了他们，凡人皆是活不过百余岁，百年后作古，一切便都是往日浮云，追思之时，痛苦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罢了。
韩丛苼一愣，这些话的意思倒是容易理解的，不过为何一定要去结交别的人呢，只认识项有渊不可以么？
就像，方阔谈与简从厚那般，惺惺相惜。纵然他们从未真实地见过一面。
“那项兄呢，项兄也有其他的好友么？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么？”韩丛苼灵光一闪，反问道。
项有渊轻笑了两声，见他背上的行囊滑到了肩下，便替他整理了一番：“曾经有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师傅走后，我便不愿再结识他人了。
阿苼，交朋友是做人的经历之一，但不是必然。至于，你会认识到什么人，结交到什么程度，便是你们之间的事了。但我相信，你会有分寸。”
分寸？何谓分寸？是不能告知真实身份，还是浅交？“那，项兄做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前几日，韩丛苼的问题都是围绕着身上的魂魄和自己的来历，但这几日他在意的问题，都是关于项有渊的。例如他的师傅，或是他的过去。
便是项有渊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如此在意自己了。
项有渊的脚步虽没有停下，但他的思绪也被韩丛苼这一问，牵到了百年前。
在十岁前，他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总会在很奇怪的气氛里，突然停下，呆呆地看着某处发呆或是沉思。
那是一种难以言诉的情绪，牵动着他内心的每一处感受、挣扎。就好像，他的诞生是为了某个使命，但这个使命被他遗忘了，他始终没能想起。
那之后，他被师傅救起，就更加活得不像是个普通的孩子了。
若说做人，他或许不如师傅有经验。若说做使者，他自然更不如师傅那般懂神女的心思。论做神，他还不是呢。
但，他和师傅一样，即便在凡间待了几百年，也还是很难不用法术一眼看穿人心。
“少年时候，意气风发，那时候我还和师傅争执过，为何神不去阻止战争的发生，让凡人无忧无虑地活着。
可是，当我看见师傅推演出的未来时，我才恍然大悟。若说神可以过度干涉人界之事，那么最终，人界会荡然无存，届时也只会剩下神女一人在世。”
项有渊那充满遗憾的语气里，似乎也有一种悲鸣，对这个世道的不甘。他眼里的无奈，是对世人的无奈，也是对自己的无奈。天下之大，神女每一个人都要管到的话，得多累呀。
这大概就是从前的焚苼阁存在的意义。然而，这也是后来焚苼阁取缔的原因之一。
凡人有时候就会寄希望在神灵的身上，就像是刚才那两个路过的行人一般。虽其貌平平，生平平淡，但遇上一点解释不清的怪事，就开始胡乱猜测，且始终认为，只要认真祷告和烧香拜佛，就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若是没有自身的努力，再好的运气也不过是受了祖先或前世行善的短暂庇佑。
“你的师傅还能推演未来，他好厉害。”韩丛苼听得出来，项有渊一直对这位“师傅”十分敬爱，无论什么时候说起这位师傅，他都是一脸崇拜的欢喜，尽管那期间大多是隐藏了的凄楚和悲伤。
项有渊偏头看了过去，虽有些奇怪他的着重点好像不太寻常的样子，但是没关系，他喜欢。“不错，我师傅当然厉害，他可是全天下最厉害、最聪明、最最好的师傅。要不神……”那险些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硬是被他咽了下去。
那后半句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
至于师傅和神女之间的过往，师傅从未提过，他也不可能去问。现在嘛，就更不可能去问神女了。
可神女呢，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他若是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会被听见。这可是万万不能说错的话，忙地四下探了探，仿佛没有什么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什么？”韩丛苼听了一半，自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便追问道。
项有渊干笑两声，这话还是不说为好，看来人还是不能得意忘形的。“没什么，总之你呢，就好好听我的话，就行了。”
前路漫漫，现在的韩丛苼还是如此好说话、好控制的，却又如何晓得将来的局势究竟会如何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