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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清明时节(三十)

小说: 君问归栖问有君 作者: 千木落痕 字数:2095

  他觉得眼前的女孩很眼熟,似是很亲密的人,因为她很快就勾上他的肩,“罪过罪过,忘记告诉你了。”穆子苏皮笑肉不笑的勾搭着吴君问的脖子,她明明把那该死的苦酒换了,怎么这会儿吴君问如此迷糊,莫非他又骗她?

  吴君问注意到她手中的伞,浑身一阵阵抽痛,他握过这把伞,伞骨有些冰凉,不管握多久都是冷的,他还撑着他进入雨里,似是找人。熟悉的茶香味随着她丢过来的伞充斥整个脑袋,无数散落的画面如水般流淌在眼前,他的有君先生就在眼前,他之前还抱过他。

  该死的!他怎么会真忘了穆枔森?

  等他回过神时,穆子苏已经撒丫子跑了,他来不及思考穆子苏为何在这里,反正川乌令主若是想走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握紧手中的共剪,背后的伤痕是穆枔森斩断衣袖时划到的,但不会影响其功能。

  上次他顺着水境所指的方向找到穆枔森,希望这次也是一样。

  他一路狂奔,也不管上面所指的方向对不对,最终他又回到当初埋葬夙沙三丫的地方。能让自己安定的人无异是个火药桶,而引爆火药桶的也许只是不起眼的一点火星,这点火星正是穆枔森手中的一朵蒲公英。他发疯的践踏地上的蒲公英,仿佛在狠狠蹂躏自己失控的情绪。他不明白自己的滔天怒火从何而来,可身体的恼怒已经控制他的思维,不断刺激他呼之欲出的神经。

  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就要坠落在蒲公英海里,让他无处寻。他甚至叫不出“大哥”二字,所有声音掩埋在深海里。

  穆枔森以身为刀,屠戮断魂谭上涌的煞气。他们死后的尸骨会随井水流到这里,水带走了他们,他们带走了水,无时无刻不向善忘的他们宣泄他们的罪责,表达他们的愤怒,可他们再厉害终究是水,再弱也是水。

  以骨为身,以水为形,逆流而上。

  吴君问仿佛看不到穆枔森身边聚集的浮肿的人,更看不到满地尸血,唯有他手中的一抹白。即使浑身腥红了,也要保持那唯一的白。

  谭里上涌越来越多的煞气,接触到沾有阳光的地面时便会化出人行,其腐朽程度不输于他在常山见到的,他们就像被操纵的木偶,疯狂攻击穆枔森。吴君问被拦在人群外,此时无尽的愤怒也成了无望的担忧,他终究还是像之前一样,无能为力。

  穆枔森身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甚至抹去了他的清秀的五官。他想找出操控这些死尸的人或事物,因为以前木门了小也曾如此围剿过他和穆枔森,然而他甚至无法踏出一步,身体像冰封般动弹不得。他想这一切是因为穆枔森对面的女人,那个提着篮子微笑着的女人,曾赠他刀的女人,此时她手中的篮子换成了拉得月满的弓,她神情冷漠的松开弦上的箭。

  “不要!”

  以前他一直好奇故事书里的主人公为什么身边的人死时总喊着不要,他以前或许还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当万念俱灰的时候只能喊“不要”了,或许还能寄托唯一的希望。他瞪大双眼,心脏如雷鼓般颤动,眼泪顺着脸颊流经脖子,他哽咽道:“不要死!”

  他错了,真的错了,他不该自私的为了与他在一起而骗他,让他落入这无尽的危险中。穆枔森再厉害终究是人,更何况还带着他这个废物。

  他才想起他,就要生离死别,那他宁愿永远忘记。

  穆枔森单膝下跪,把刀插入地上支撑着僵硬的身体,捂住胸膛流血的伤口,原本木质的箭鲜血淋漓,刀子因为没了煞气支撑变回原来的匕首。周围的牛鬼蛇神更是伺机而动,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穆枔森没有看他,任由身体自由垂落。

  身体流动的温泉使他挣脱寒冷的桎梏,他不顾一切冲进尸群,滑倒在地的他抱住即将倒地的穆枔森,“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还不去找他?他不是你朋友吗?难道朋友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块墨淀重要吗?为什么不走?”他手忙脚乱的捂住流血的伤口,穆枔森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反而是不远处的白百柏神情复杂,以箭灭了剩下的腐尸。

  他不顾身体的狼狈,胡乱摇晃着怀里眼睛紧闭的人。他什么话都没话,就这么静静的躺在他怀里。他恐惧的、害怕的一切如潮水般将他湮灭。

  现在不是黑夜,他永远也无法叫醒他。

  他应该多看着他,即使他厌烦也要抱在怀里,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要跟淳于思清出馊主意。他怕了,他以为他能照顾他,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低估了神曲的危险,除了生老病死,还有那么多的伤害潜伏在周围。穆枔森为他撑起一片天,他却连安慰都做不到。

  他把穆枔森的头抵在自己的胸口,笑道:“森哥,别睡了,子苏也在这里。你们快三个月没见了,你不想她吗?我们屋子里的杜鹃花是她放的,她还摘了新的。你看,夙沙哑雨也在这里,我把她带来了,你不要她了吗?你好坏,她们都是女孩子,你忍心让她们独自面对这个危险的神曲吗?子苏那么漂亮,你不想看她全身红妆吗?她可是你妹妹!还有哑雨,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连你也要忘了她吗?”

  “你再闹,我就把她仅剩的尸骨烧了。”

  地上的水湿了他的衣裳,泪水混入脸上的泥泞,他像煮熟的面条,软弱无力的任由穆枔森滑落到地上。他愣愣的回头,神情恍惚的看着拍他肩的人。

  一路走来,她身上也沾了些鲜血,她蹲下身与他平视。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握紧一旁穆枔森掉落在地的刀,猛的扎进眼前人的胸膛。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他脸上,洗去他脸上的粉末,露出原本消瘦而俊朗与地上的人一样的脸。他没有理会嘴角溢出的鲜血,笑着拔下鬓发中的发簪,漆黑如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肩头,落入胸口的发丝很快被浸湿,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拭去吴君问脸上的泥泞——

  “这一刀,够你记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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