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于树梢之上的黑衣男子也许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容的他人如此侮辱地责问？！
只见一条黑色身影如箭一般激射而出，瞬时出现在与浅枫相隔约一丈远的前面。
对着面前脸色阴冷的，虽是声色不动，周身却流露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压迫力的浅枫，黑衣男子不禁一阵胆寒，并非是他胆怯，而是眼前面色沉静如冰的男子流露出的，是一种丝毫不输于自己主子的压力。
两个男子一个一身白衣赛霜欺雪，眉目清冷如画。一个男子一身夜行锦衣，却也是英武豪气。一时之间一黑一白两条身影静静伫立，凝视对方，没有言语，没有出手，用来厮杀的的是目光里闪烁不定的火光。
屋脊上的一老一少此刻早已经被下面的动静惊醒。身着灰衣的玄机老人，瞥了一眼那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对念笙笑道：“再来十个他，都敌不过这臭小子一招半式打的，不过倒还算是勇气可嘉。没什么好看的，咱先去吃饭，这里交给臭小子解决。”
老人说完就要拉着念笙回屋，念笙无视老人殷勤的邀请，一心思索着有谁会跟踪自己对自己有所图谋呢？望着那张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却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老人看着她想的认真，只得作罢，暗忖就先陪她在这看会儿臭小子收拾人吧。
突然一张冷峻的面孔映入脑海，“是他派来的人？！”念笙思及此，抽出缠在腰间的蛟龙鞭，不顾一切地从屋脊一跃而下，坚韧却又无比柔软的蛟龙鞭在清冷的月光下卷起一道凌冽刺骨的寒气，朝着黑衣劲装的男子迅猛地抽去。
那黑衣男子似乎也没有料到念笙的突然出击，匆忙躲闪间，肩膀上却依旧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望着女子充满仇恨的双眼，男子一阵黯然。对着念笙，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玄机老人和浅枫也都被眼前所见的念笙骇了一跳，如此残忍嗜血的念笙，是他们生平从所未见到过的一副模样。
看着欲言又止的流云，念笙凌厉的目光一寸寸地划过流云的脸颊：“他派你来做什么？是想拿下我，还是要杀了我？”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除了坚若寒冰的冷硬，丝毫不复刚才那温暖的色彩。
“我？主子——”流云看着那双眸子，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真的要告诉她说，庄主看上了她这个猎物？这似乎是在说不过去。待转目瞧到那个久伫一旁的瘦弱老者，不禁想到忘忧谷的事，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在下紫陌山庄首席护法流云，烦请老前辈为家主医治陈年宿疾。”
“紫陌山庄？”浅枫不是没有注意到流云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从念笙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浓烈的嗜杀之气。难道这位庄主就是当时害的念笙家破人亡的那个罪魁祸首？想到这一点，浅枫眉目间的冰冷又硬了几分。果真是此人的话，他不介意帮念笙亲手了结此人。
尽管浅枫一向清冷，却也是何念笙一样，极少沾染这些血腥的。不过如果是为了念笙，哪怕让双手遍染血腥，整个天下血流成河他亦无所谓无所憾无所惧。
四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保持这各自的姿势。许久之后，才听到念笙淡漠的声音传开：“回去告诉凌洛寒，我白念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让他最好留着性命活到那一天。”
看着眼前决绝的女子，流云静静凝望着那充斥仇恨的眸子，却仍是不知所谓地说出一句：“庄主一向光明磊落，定会对自己所为负责。姑娘不必为了那日——”
不是不顾惜女子的怒气，而是在意身前女子的名声，在流云看来，失了身，便会许了心，便要成了亲。
“住口，马上滚！”念笙听到这里，面色一变，失声喊道。没想到这份怪异早就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
流云转身跃走，却不料耳畔仍旧清楚地玄机老人的警告：“回去告诉你家庄主，老头子一向医命不医病。还有，我忘忧谷的人不是谁都可以动。”从这凌厉的声音里，流云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甚至能闻到一丝死亡的气息。
流云走后，满庭寂寂，花开有声，叶落可闻。
念笙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一时间羞愧愤恨，齐聚心头。只是失神儿的站在那一袭轻柔与羽衣的月色里，再无言语。
浅枫则一直在想流云和念笙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暗暗思量着念笙的复仇。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没有问起过她关于仇家和复仇情况的消息，是因为他相信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只要这次见到了念笙就能陪她一起远离红尘，在忘忧谷里和师傅一生安乐如往昔。
谁知，苍天往往不遂人意。
看着神思凝重的二人，玄机老一脸没趣地说道：“哎呀，都愣着干嘛？肚子都快饿扁了。走，走，赶紧吃饭去。”
明明很丰盛的一顿饭菜，却没有人动筷子，玄机老人看着沉默的两人突然也觉得一阵尴尬无趣。
看着深思凝重的浅枫和一脸无趣的师傅，念笙强打起笑意，分别帮两人布了菜肴之后，将那副白玉雕成洁白莹润的筷子，轻轻靠在一侧，平静的说道：“等念笙大仇得报，就会到忘忧谷，陪师傅和师兄，好么？”
玄机老人没有说话，倒是浅枫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凌洛寒么？”
念笙抬头望着浅枫：“师兄，我的仇，自己会报。”师兄话里的意思她怎会听不出。只是像师兄这般干净的人，念笙绝不会允许他为了自己沾染一手的血腥。她眼里的师兄永远都是那个身着一袭白衫，对所有的人都冷眼相待，却独独会对着师傅和自己笑的放浪形骸的师兄呀。
她不会允许那一袭洁净素雅的衣衫上沾染一丝半点的尘埃，更何况是血腥污浊。
看着眼前最为喜爱的两个徒儿，玄机老人叹息一声，说道：“我这一出来，谷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就完全没有人照料了，明日为师就先回去了，至于枫儿，你就留下陪丫头吧。”
玄机将念笙夹到碗中的菜合着米饭吞咽了几口，便独自回房休息了。
那道远去的背影似乎一下子苍老起来，念笙不禁看得鼻头一阵酸涩。犹自伤感之时，突然感觉脚底一空，整个人被浅枫抱在怀里，腾空而起。这出其不意的动作骇的念笙紧紧搂住浅枫的脖子。就在紧紧拥着那一份温暖时，念笙突然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像这样不顾一切的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顾虑。想着想着，便有些累了，累了便把脑袋抵到那个温暖如初的怀抱里。
没有人看见，他们走后，师傅房间的那扇窗子打开，里面的老人望着离去的两抹身影，摇头，叹息。
风轻轻地吟唱在耳机，仿佛那婉转的歌声经过几生几世的波折才在时间的深邃无涯里传出的绝响。
闻之者，都忘却了来时的初衷和归去的缘由。剩下的，只是无不动容的什么而已。
风停了下来，紧紧拥住自己的怀抱也缓缓地放开。看着眼前一脸沉静的浅枫，念笙轻叹一声：“师兄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吧。”
念笙怎么会不知道浅枫的想法？只是说来话长，也不知道从何开始而已。只能把问题抛给浅枫了，只要他问的，自己必会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回答。
似是看出念笙的迷茫，浅枫提醒道：“就从你和他的血海深仇说起。”
“好。”
如此良夜，月白风清里，却摇曳着一个血腥残暴的故事。
那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可是此刻听在浅枫的耳里，却是一阵晦涩难明的阴郁。
“就这样，忠君爱国的慕容将军被冠以叛国通敌的罪名而被判诛灭九族。那个侥幸出门的小女孩儿成了唯一逃出生天的落网之鱼。流落街头之时在得到一个白衣少年的帮助下，活下下来，一直坚持到遇到一个自称是玄机老人的人愿意收她为徒。”
望着那双满是泪水的眸子，浅枫始终忍不住地问道：“还有那日的事呢？”，只是却是肯定地语气。他从流云的异样里，察觉到一些很危险的东西，而这才是他更为关注的。
看着一脸肯定自己有所隐瞒的师兄，念笙苦涩一笑道：“为什么任何事都瞒不过师兄的眼睛？”
抬头仰望已经暗淡下来的星光，念笙轻轻地接着说道：“十年后，女孩儿背着师傅和师兄，偷偷下山，想趁着那个王爷大婚之际，报仇雪恨。却不想，终是技不如人，被人所掳，清白尽失。”最后一句，念笙已是语气淡漠飘忽至极。
可是他依然听到了，她说自己清白尽失！那一瞬间，他瞅着她的眼睛，满脸的错愕和不可置信。他早就想到了念笙提到的那个家族血案，也早就已经知道念笙不是她本来的名字。却没有想到凌洛寒，竟然可以那样的卑鄙无耻。
一时之间满身的戾气爆发，浅枫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会如此的愤怒，不发一言，起身就走。
念笙见到师兄满眼的怒火之时，就已经猜到他要做些什么，忙一手拉住浅枫的衣袖，恳求道：“师兄！……这件事你让念笙自己做好不好？”
看着眼前泪水凌乱的念笙，满腔怒气地浅枫却仍是不由得一阵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紧了紧抱着那个人儿的一双手臂，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似乎是听着夜风轻如呢喃般地安慰，念笙早已扑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凌洛寒么，很好！你还想着能够独享安乐么？！”念笙只顾在浅枫的怀里放肆的哭泣，没有看到他眼中那浓浓的阴鸷和那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凌厉气势。
待二人收拾好心情重回老屋之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虽然还没有完全亮起的天色，仍然能看出，今日必定会是一个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的好天气。
也许是因为说出积压心头的怨念委屈，也许是看到浅枫这个胜似亲人的师兄对自己的关心，念笙竟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虽说念笙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带到谷中，可潜意识里仍然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是极为耻辱的，也以为这样的女子都会被人所离弃。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只是默默走在路上，清凉的月色下，念笙依旧习惯性挽着浅枫的手臂，那里总会有无尽的温暖。当二人回到老屋寻找玄机老人时，却发现他早已失踪似的了无痕迹。
“你说师傅真的回忘忧谷了么？”念笙不禁一脸担忧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