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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过年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4349

  28.过年

  小时候盼望过年,其实就是想吃东西,过年大人准备了很多年货,什么麻花,什么米子糖,什么饺子,什么苕皮子,至于肉啊,鱼啊,鸡啊,就更是我们这些馋嘴的小孩最想的东西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吃的东西逐渐淡薄,自己的很多想法都隐藏起来。

  对于我来说,企望一份美好的情感,总想获得一个女孩的倾心,可是,又总是胆小,每次遇到的好机会都白白错过了。

  对吴爱婷的一种胡思乱想,在几个同事面前,可以对她说一些话,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可能又手足无措了。

  那天,黎著红邀请我们在他家玩,一起说话,一起到河边看江水,一起找美丽的石头,一起追逐,在愉悦的活动中,不免残存一丝儿遗憾。

  我就想,黎著红肯定和我一样,真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说不出那句话来。记得他们借了章默雄的自行车一起送鱼回家,想一想吴爱婷坐在车后,要是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事后观察,两人关系似乎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

  我从黎著红家里出来,走荆江榨房那条远路,临到吴爱婷家门口,我又回到堤上,最后还是冒着胆子再去,她家门才开半边,根本就看不见吴爱婷的人影。于是,我就想,也许她还在睡觉呢,好不容易放假了,还不睡它个够!

  我在那些小巷中穿行,我没有走过,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能够穿到街上,不是说“条条大路通北京”吗,我看,条条大路……对,通公安商场。其实,我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象着突然碰见吴爱婷,然后两人在一起讲话。或者,吴爱婷邀请自己去她家,不,去一个什么地方,最好只有我们两人。

  就这样想着,就那样穿行,不知不觉就到了人民医院,然后穿过医院,走横堤街,拐向公安饭店。

  看着副食品门市部,望望对面的饭店,再侧身看看三八商场,那不就是厉嘉瑰消逝的地方吗?这不就是我们两人站着说话的地方吗?我站在那里,痴痴呆呆地想心事。我批评自己,我这种人就怎么没有纯真的爱情观呢?为什么看到吴爱婷就想吴爱婷,看见厉嘉瑰就想厉嘉瑰呢?是不是就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货色?

  我不敢想下去,迈开大步,我对自己说,找骆之友去!

  来到商场前面,商场里面的人真是多,踮脚望进去,人几乎把店面挤满了。我从那个侧门进去,上楼,推开财会室的门,只有一位女士坐在那儿打算盘,我问:

  “请问,骆之友在不在?”

  那女人头也不抬,说:

  “年关很忙,都到柜台帮忙去了。你到文具柜去看看,好像他被安排到那里。”

  我走的时候她才抬头,我发觉,这个女人很漂亮,就深深地看了一眼,秀气,于是,我说了一声“谢谢”,给她带上了门。

  我重新下楼上楼,几乎是挤进去的。文具柜在靠近往候船室去的这条路边,远远地看见骆之友和柜台里的一位女孩子在聊天,我走过去问好:

  “骆之友,别处都那么忙,就你们这儿清闲,买东西的人少。”

  骆之友从里面端出一个凳子让我坐,我说:

  “你们这么忙,我就是来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骆之友嗯了一下,慢腾腾地说:

  “我们啊,要到三十中午,是吧?”

  他问旁边的女孩,那女孩一副憨厚的样子,脸上还有两颗痣,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说:

  “反正去年是中午放的,我爸爸妈妈等我下班了回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我们家才吃团年饭。”

  骆之友又嗯了一声,说:

  “看来我们今年的团年饭也要等我到下午了。”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

  “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嗯?”

  我说:

  “你们太忙,我就是放假了过来看看你,走了!”

  骆之友还要留我,我已经转身,他跟出来,一直送我到商场门口,临别说:

  “过年我们聚一下,啊?”

  我答应了,走出去,又有一批人挤进来。

  商场这么忙,那就到徐国静那儿去看看。不想,没有碰到人,说是到闸口送货去了。

  于是,我端直走上堤,不沿围堤走,而是翻过去,下坡,穿过那条排水渠的小桥。我想起来了,那次二生带我们看阿尔巴尼亚故事片《战斗的早晨》,看完之后,我们回家,就是走的这条路。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大,照得远处一篇白茫茫。我走到田间的时候,不知是谁说:

  “看!那儿有一片甘蔗!”

  那已经是深秋,甘蔗已经长甜了,于是,二生和五儿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对我们说:

  “大家轻手轻脚,不要搞出声音,每人攥住一根,我一声令下,大家一起蹛,蹛了就跑,注意,不要让人家抓住了啊!”

  我们蹑手蹑脚走到甘蔗田,各人攥住一根,二生一声“蹛”,我们蹛了就跑,差不多跑出去一里路,回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赶过来。其实,家户人家离得较远。我们停下来,把叶子刷掉,颠子捳断,然后一边走一边吃,到了区灌溉渠还没有吃完。

  我回味着那段往事,口里有了甘蔗的甜味。

  放眼望去,远处有小孩子在燂野火,我摸摸自己的口袋,没有火柴,要不然,我也一路燂回去。

  我没有往我们那条线走,而是沿着十三线直走,直走就是八队,再端直走,沿着区排水渠往我们家走,对面就是汪幼彬和骆之友的家,这边就是柳生兵的家,究竟是过河去找汪幼彬呢,还是就从这边走去找柳生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桥去找汪幼彬。

  从两家屋山头的小巷子进去,看见汪幼彬的母亲在摸菜园,我走到篱笆边喊:

  “伯妈,汪幼彬呢?”

  汪幼彬的母亲直起身来,望着我说:

  “他同学找他,出去了。”

  汪幼彬的母亲走过来:

  “进屋里坐一会儿。”

  我连忙摆手:

  “您忙,您忙,我过几天再来找他。”

  说着,转身就走。

  我觉得今天找人好像不是时候,骆之友是找到了,可是人家忙,冬生冬生不在,汪幼彬汪幼彬出去了,再去找柳生兵?

  我走到大队部,走进小学,老师都走了,学生更没有,不,还有一个人在学校里转悠,但是,我根本就不认得。我向中学那边走过去,碰到两个年轻的女老师走过来。我是惯于偷看女孩子脸色的男人,觉得长得很丑,其中一个说:

  “终于放假了。你是不是去你外婆那儿?”

  另外一个说:

  “反正近,我回扬场可以从那边走。”

  我似乎听出,女孩的外婆就在附近。

  我站在沟边望母校,仿佛又看见厉嘉瑰和缪昇瑫从那边过来,手里还端着两盏煤油灯,一边走一边说话,厉嘉瑰脸上充满了微笑,而缪昇瑫则说着什么笑话。这,大约就是那天夜晚,下了晚自习之后,我是最后一个收起小说出教室的,而她们则只在我的前面一点点。记得那晚,我追了几步,但是,胆怯了,没有再追上去。我当时想的是,要是只有厉嘉瑰一个人就好了,可是,就是一个人,我又敢追过去吗?即使追过去了,我又敢向她表白吗?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我赶紧回走,出小学的校门,看得见对面柳生兵的家,果真柳生兵在家,他坐在门口晒太阳,不知在看什么书,我经过正对门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站起来喊:

  “苏宁,过来坐坐!”

  我答应了,走过小石桥,他居然迎到了桥边,拉着我的手说:

  “你们才放假啊?”

  那夸张的表情,依然故我,我点点头,他继续说:

  “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谈,你们怎么这么迟才放假啊!”

  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走到他家门前,他母亲从屋里端出一把椅子让我坐,我则望着坐在门前的一位圆乎乎的老人,柳生兵看出来了,说:

  “这是我爸爸。”

  我很是惊疑,好像听人说过,他的父亲很早就不在了,怎么又出现了?柳生兵说:

  “走,到我房里去。”

  我尾随柳生兵来到他的房里,温度顿时冷了几度。他筛了一杯热开水递给我,我问:

  “你的学生呢?期末考试怎么样?”

  他摸摸脑壳,有些尴尬,说:

  “很遗憾,没有考好。语文勉强,和对面差不多,可是,数学比他们差很多。”

  我继续追问:

  “差多少?”

  他拿出一本数字,指着说:

  “这次起伏很大,你看,高义居然考到班上前七名了,我最看好的王立诗降到了第三名。”

  “那,和小学相比呢?”

  “他们150分以上12人,我8人;160分以上他们7人,我7人;170分以上他们6人,我3人;180分以上他们3人,我没有,差就差在高分。我隔壁的原谅平就是193的高分,你的弟弟章兵也是188的高分,要是他们过来就好了!你能不能动员你的弟弟过来我这里?”

  这令我有些为难,我说:

  “你的学生的成绩不差嘛,仅仅就是高分差一点儿,再说,他们人数比你多多了,差不多翻一倍,我相信,就你的本事,明年一定会超过他们!”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好在他马上转移了话题:

  “你看看我的同学的来信,我的这些同学们都在奋斗。我给你念一段啊:

  ‘我的来杭鸡已经养活了,一个个活蹦乱跳!你只要一唤,它们都来了,跟着你,还从你的手里啄东西吃,你把它捧在手心里,它居然就安然伏在你的手心里,眼睛还望着你,似乎是老朋友。我很喜欢它们,我想,明年长大了,有的是母鸡,有的是公鸡,他们在一起玩,你追逐我,我追逐你,母鸡生蛋了,然后喊:我生了一个蛋!我生了一个蛋!大家快来看!大家快来看!公鸡来看望母鸡,谢谢它生了一个蛋。你说好玩不好玩?我还是那个设想,明年再攒一点儿钱,多买一点儿小鸡,然后等卖了鸡蛋再买小鸡,这样不断滚动发展,我相信,我的养鸡场就可以由目前的这个规模发展到几百只,几千只,几万只,几十万只,几百万只的规模,那时候,我就会把我的经历写下来,总结其中的经验教训,说不定还是一篇不错的报告文学呢!……’

  “我的这位同学真是野心不小!”

  说老实话,我还真对这样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呢,只是想到要离开农村,只是想到要读书,读尽天下书,但是,这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一个人应该对社会对历史有所贡献,才不妄来人世走一遭啊!

  我在沉思,他依然滔滔不绝:

  “苏宁,我读了我这个同学的信,感触很深,我就想写一篇小说,歌颂他的奋斗精神,你说行不行?”

  我从梦中醒过来,马上明白了他的话:

  “行啊!你写出来,要给我读啊。”

  他把那个夹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两眼望着窗外,似乎一篇小说已经构思成熟:

  “我打算先从高考落榜的彷徨写起,开头就写挫折,在队里出工遭人打击,推荐到大队小学教书被辞退……我想把我的经历和他的经历糅合起来写,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更具有吸引力?”

  我被他的构思感动了,觉得很好,就鼓励他写作。

  “只是,现在还没有结果,无论他的养鸡场,还是我的学校,都还在挣扎,养鸡场不是想着就能够扩大的,学校也不是凭我这么一弄就能够成功的……”

  很明显,柳生兵已经没有了开头见他时候的张狂,虽然语气仍然夸张,但是,话语中隐隐约约有了遇到挫折的意思。我觉得我得鼓励他,于是我说:

  “生兵哥,我觉你今天的心境需要调整。无论如何,你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十分高大的人,我觉得你有教书的天分,你能够把一句话说得十分精彩,让听的人自觉不自觉向你靠拢。再说我,我注意过我班上的学生,我讲课的时候,很多学生想穿瞌睡,只是由于我是班主任,他们勉强坚持。而你不同,别人我不知道,就我来说,听你讲话让我兴奋,这就是天分。我觉得你将来会有很大成就。所以,你现在学生考得稍微差了一点儿,没有像你自己期望的那样,所有学生都全面超过对面,你就有些丧气,这是不对的。我想,到了下学期,你的学生经过你的教育,肯定会有很大进步,不说都超过他们,至少,我认为都能考取是肯定的。”

  柳生兵眉毛又飞起来,说:

  “谢谢你,苏宁,我的确有些消沉,不过,会过去的,你放心,新的学期开始后,我又会以全力投入我的事业,我就不相信我会输给他们!”

  我辞别回家的时候,他又把我送到小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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