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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病相思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4798

  23.病相思

  吴爱婷生病了,什么病?不知道。

  黎著红是技校毕业,他们不是同学,问他,他不知道吴爱婷家在哪里。早晨,碰到路传杰,路传杰说他是英语班的,原来也不同学,不知道吴爱婷家住何处。再问章默雄这个神通广大的人,连他也说不知道,不过,他说他回去问一下,应该能够问到。

  我一直想着吴爱婷的病,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生病呢?按道理,应该去看望看望她,先得找到她家的住址。想一想黎著红,同是斗湖堤人,他们都不知道,我去了如何找得到?再说,怎么找?买不买东西?还是和黎著红一起去?一起去就不能表示自己的格外关切了,还是应该一个人去。

  我在等待章默雄的消息,可是,他一直没有说,我也就不好问。

  课间的时候,刘思佳赶到走廊喊住问我:

  “吴老师怎么了?”

  我说:

  “生病了。”

  刘思佳说:

  “我们想去看吴老师。”

  我说:

  “你们的心意我告诉她,等她回来了再说。”

  刘思佳转身进了教室,我觉得这个学生真是好,懂感情,应该多花点儿心思在她的身上,促进她的进步。

  黎著红正好在二班下课,夹着备课本,拍着手里的粉笔灰,说:

  “多几节课还是不同啊,喉咙好像都讲嘶了。”

  我也有同感。黎著红走到打铃的地方指着一位女生说:

  “那个女生老往路传杰寝室跑。”

  我看了一眼那个女生,长得很丰满,一脸成熟的模样。我对黎著红说:

  “这话不能说啊,我好像听说,老师是不能和学生谈恋爱的,况且还是初中生。”

  黎著红点点头,我想,黎著红观察出来了,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见到这个学生去找路传杰呢?中午,我就长了一个心眼,眼睛多看了几下路传杰的房间,没有啊,连路传杰都不在。我正要走进去,那个女生果然来了:

  “您是章老师吧?路老师在不在?我想问他几个外语问题。”

  我看了那女生一眼,颧骨那儿有一颗很黑的痣,给人一种不爽的感觉,太显眼了。我意识到我看得太久了,说:

  “好像不在,你自己敲门看看。”

  女孩果真去敲门,门是开的,但是没人,章默雄不在,路传杰也不在,女孩只好悻悻然走了,说了一句:

  “明天再来找他。”

  我摇了摇头,走进自己的房间,屁股还没有坐稳,玉莲就来了:

  “苏宁哥,你说我姑姑怎么这样啊!昨天晚上把我从你这里喊回去就批我,说:‘一个女伢子,跑到男老师寝室去,成何体统!’你说,我们是熟人,我不到你这里说说话,那我到哪里去?跟她说?说什么?就听她讲我?我才不呢。”

  我想起路传杰的事情,黎著红说了那个女学生的事情,我是得注意这样的问题,不然,校长怎么看我?于是,我故意沉下脸,很郑重其事地对玉莲说:

  “你姑姑说得对,一个女孩子家,就是应该自重,是不能老跑到男人寝室玩,不然,别人会说闲话。”

  “苏宁哥,你也这么说啊。你怎么老跟她站一块儿说我?我就是不服气!”

  玉莲气鼓鼓走了出去,黎著红刚好进来:

  “玉莲怎么了?”

  我解释说:

  “她姑姑又批评她了,她到我这儿诉苦,我也说了她几句。”

  黎著红脸上似乎有些醋意:

  “她和你的关系这么好,你还忍心说她?”

  我听出黎著红话里的话,说:

  “黎著红,你不要有歪心思啊,人家还是小孩子!”

  黎著红笑起来:

  “要歪也是你歪,我怎么歪得好?”

  我跑拢去捶了黎著红一拳,黎著红一让,只打动了他的衣服。

  “你这不是歪了吗!”

  我们笑起来。

  下午,我正在专心备课,黎著红上完课进来,附在我的耳朵边说:

  “吴爱婷来了,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我马上站起来,黎著红赶紧放下备课本,赶上我。我们出了办公室,转弯到寝室,刚进大门,就听见路传杰房里有说话的声音,黎著红推了推吴爱婷的房门,门是虚掩着的,推开一看,没有吴爱婷的影子,再听路传杰低低的话语,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小,黎著红把耳朵附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用手指一指路传杰的房里,又指一指我们的寝室,我们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的寝室,黎著红关好门,直起了身子说:

  “路传杰也太霸道了!把吴爱婷喊到自己寝室说话。”

  我心里凉了半截,原来路传杰和吴爱婷关系这么密切,自己还想着那些美好的事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默默坐在那里,觉得不妥,翻开那本《古诗源》,映入眼帘的就是甄后的《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

  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贤豪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

  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从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我反复地在那几行字中睃来睃去,好像诗中的“妾”就是我,“君”就是吴爱婷,睃到最后一句,发觉“军”应该是“君”字才妥,吴爱婷啊,即使你爱上了别人,我章苏宁还是要祝福你和那人白头偕老……

  “老章,他们都谈了半个多小时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路传杰该不会把吴爱婷怎么样吧?”

  黎著红的话我是听见了,但是,我还在想我的诗句,这样理解对不对呢?自古诗无达诂,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境,理解就会不一样……

  黎著红起身推开门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回来了,重新关上门:

  “他们还在谈。哪来这么多话!真看不出来,路传杰还蛮能谈啊!”

  我正听黎著红发牢骚,门被推开了,吴爱婷闯进来,走到我身边,坐在我的椅子上,一把拿过我手中的《古诗源》,丢在桌子上:

  “你们在干什么呢?还关着门!人家生病了,你们也不去看我!章默雄第一个去看我,他是我的老同学,没得说。路传杰第二个去看我,我很感谢他。可是,你们,我最好的同事不去看我,我生气了!”

  “路传杰去看过你?”

  黎著红伛偻着的腰顿时直起来,他问吴爱婷的时候,满脸复杂的表情,形容不出来。我坐起来,说:

  “本来,我和黎著红准备去看你,但是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我们问章默雄,章默雄说他也不知道,要我们等他摸清楚了再告诉我们。可是,章默雄一直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就没有问……”

  “章默雄说告诉路传杰了,要路传杰告诉你们,……这个路传杰啊……”

  我看着吴爱婷不高兴的表情,心情顿时好起来,说:

  “不是说你要一个星期才来的吗?今天才星期四你就来了,病好了吗?什么病?”

  黎著红跟着说:

  “你请假了,可苦了我们兄弟,课都让章苏宁、我和周老师包了,你得好好感谢我们!”

  吴爱婷对着黎著红说:

  “你都不去看我,还要我感谢你?等着吧!”

  她举起我那本书,要向黎著红扔过去,黎著红已经开始歪身躲避了,吴爱婷没有扔出去,依样又放回桌子上。这个时候,章默雄推门喊我们:

  “校长叫我喊你们开会!”

  我们一起出门,吴爱婷对章默雄说:

  “章默雄,你行啊!知道我家的地址也不告诉他们!”

  章默雄低声检讨似的说:

  “我跟路传杰说了,叫他跟他们讲的。”

  路传杰从寝室出来,一边带门一边说:

  “我一着急就忘记了,这不是急着去看你吗!”

  路传杰似乎根本没有管我和黎著红的感受,只顾讨好吴爱婷。章默雄说:

  “都是我的错,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吴爱婷马上拍手:

  “好!要是那位小杨,长得像玉人一样,跟珍珠宝贝似的……”

  章默雄追着吴爱婷进了办公室。我没有见过章默雄这么活泼,吴爱婷的回来使我们的气氛活跃起来。

  校长站在办公室中间,用她那习惯性的举手一挥,表明会议开始:

  “老师们,这一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昨天我在教育组开会,陈组长布置了期末工作,语文、数学、英语和初三的物理、化学、政治由教育组命题,其余由学校自己组织测试。既然是教育组组织统一考试,那就有一个比较,我想,我们辛苦了一学期,工作那么认真,到了收手结大瓜的时候,我们要组织好期末的复习,提高学生的成绩,争取比其它管理区的兄弟学校好一些,至少不比别人差。我们学校要马上接收东风学校的初中生,老师也要过来一部分,为了今后的工作,我和老宁商量了一下,决定期末和东风学校交叉监考,一来加强我们两个学校之间的交流,二来互相认识一下,明年好在一起工作。好了,同年级同科的老师们互相讨论一下,我们该如何组织期末的复习。”

  校长说完,我就问周老师:

  “您的课上完没有?”

  周老师点点头,其实我也只是最后一课的一点儿尾巴了。我们开始商量如何组织复习,周老师的意思是逐课复习,抓住要背诵课文这个重点,命两套题让学生最后做一做。我说:

  “我没有命过题,不知道怎么做,那就您先命一套,我模仿您的。可是,怎么弄给学生呢?”

  周老师指一指办公室的墙角说:

  “那里有台油印机,我们到王会计那儿领一块钢板、一支铁笔、两张蜡纸,就可以印题目了。”

  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办公室的墙角,顺着周老师的手指望过去,何培根就在那儿鼓捣,我走过去,只见他把蜡纸固定在一个框框上,然后用那个黑乎乎的滚子在蜡纸上滚了几下,把那个框框提起来,下面的纸上就印上了浓浓的字迹。

  我去王会计那儿领来周老师说的那些东西,周老师接过去,开始在蜡纸上刻起来,我站在她的旁边观察,发觉很好刻,于是,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备课。

  晚上回到寝室,吴爱婷过来说:

  “我的课还没有上完,你们两人还我课。”

  黎著红笑嘻嘻地说:

  “我们替你上了课,你怎么谢我们?”

  我倒是想起校长的那句话,就和他们商量:

  “我们班期中就比二班考得差,期末得想点儿办法,你们给我出出主意,究竟该怎么办?”

  黎著红说:

  “这有什么呀,不就是读读背背吗?”

  吴爱婷收起她的笑容:

  “我看周老师很善于调动学生,让学生跟着她转,这样,学生就容易在老师指导下掌握该掌握的内容。我多次看见她下课了还找学生问:‘这个记住没有?’我们就是不喜欢找学生,只顾自己讲。”

  吴爱婷的话使我陷入深深的沉思,是啊,我总是自己讲,觉得讲得不错,有时候还自己表扬自己,那次陈组长来听课,自己就觉得自己很不错,是不是就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妨碍了我去深入了解学生,去看学生究竟掌握没有?明天得找几位学生问问,不然,可能会比期中更差……

  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想着,就想到吴爱婷身上去了。路传杰喜欢吴爱婷是肯定的,不然,他不会背着我们去看她。黎著红嘴里没有明说,言语之中透露出喜欢吴爱婷,并且对路传杰似乎很不满。而自己呢,喜欢她什么?实在是说不清楚。想想吴爱婷,是斗湖堤人,黎著红也是斗湖堤人,路传杰没有说他是斗湖堤人,但从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他也是斗湖堤人。他们都是城里的,自己呢,是个乡里人,家里穷得叮当响,你有没有资格去爱别人?这样问自己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反正睡不着,起去到外面转转吧。

  我穿好衣服,看看黎著红,已经睡着,我轻轻开门关门,轻轻走出走廊,吴爱婷房里还有灯光,我不敢偷看偷听,径直走到校园里,不想,居然有很大的月亮,洒下一地的银光,十分清冷。我打了一个寒噤,手也觉得很冷,我把手筒在袖子里,在路上慢慢踱步。

  我想起师范时代,那个钱圣,似乎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在农场劳动的时候,她几次就在自己旁边,还问:

  “你毕业了是留在监利,还是回老家?”

  我说了回老家,她居然隔一天又问了一次。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当时怎么那么不敏感!要是留在那里,也许,爱情早就萌芽了……

  “谁?”

  我惊得汗毛一炸,转过头一看,似乎是吴爱婷:

  “是我。”

  她走近了,说:

  “我以为是强盗呢,原来是你。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我慌乱中说了慌:

  “我去上了厕所的。”

  她说:

  “陪我再去一下,那边我有点儿怕。”

  我陪着她向西北边孤伶伶的厕所走去,她不说不要紧,一说,我倒是真觉得厕所里说不定会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我问她:

  “你有电棒没?”

  她说:

  “原来有一个,打不亮了。”

  刚走到厕所门口,一个什么东西从厕所蹿出来,着实吓了我一跳,吴爱婷紧紧抓住我的胳臂,我只好装出大胆的样子,定睛一看,跑远的影子显出是一条狗,这才放下心来:

  “一条狗。你进去,我在这儿等你。”

  她很快就出来了,大约是害怕,我就想,平时她是怎么上的厕所?这样的问题也不好问她。到了她的门口,她问:

  “进不进来坐一会儿?”

  我迟疑了片刻,说:

  “这么晚,不了,你休息吧。”

  回到寝室,躺在床上反复想这句话“进不进来坐一会儿”,要是说“进来坐一会儿”,就是明白无误的邀请,要是说“不进来坐一会儿”,明显是客套话,刚好是“进不进来坐一会儿”这样两可的话,要是自己就说“好”呢,她肯定不会拒绝,对,不能拒绝,那样,我们的关系不是更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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