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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灰暗心情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3840

  15.灰暗心情

  我站在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看着风卷起一阵灰尘向我吹过来,我赶紧转过身,风头过后,我再转过去,风已经卷到教室门口,就像一股漩涡,树叶、纸、塑料薄膜裹在一起向上旋转,然后,一些树叶落下,一些纸飘向别处,还有一些吹得老高老高。我一直看到那股风消失,才突然打了一个冷噤。

  我走回到办公桌边,把椅子摆正,端端正正坐上去,摊开备课本,翻开教材,才写了三个字,就觉得笔画不对,怎么就写成如此难看的字呢?我望着教材,觉得那些文章实在是生厌,感觉文章写得太差了,居然上了教材!

  我左手拄着下巴,右手翻开那本《社会科学战线》,一下子就翻到那篇研究云南纳西族的文章,原本觉得写得很好的,可是再看,我发觉都是些小故事的堆积,这也算研究论文?我再看看杂志封面,“社会科学”,历史、文学、政治,这些也算科学吗?

  我想起读高一的时候,那应当是召开科学大会的时候吧,班主任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作文题:《给科学家的一封信》。我不认识什么科学家,只是朦朦胧胧想当一名作家,于是,我瞅了一个空子,去问班主任:

  “付老师,您说,周立波算不算科学家?”

  那时,我们正在上周立波的《分马》,是《暴风骤雨》中的选段。付老师若有所思地说:

  “科学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文学属于社会科学,小说家属于文学家的一种,对!算科学家!”

  我很高兴地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兴冲冲提笔给周立波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请教成为文学家的途径。可是,都差不多四年了,我的文学梦还没有头绪,没有发表一篇文章。

  下课了,周老师进来坐在我的对面,又低头批改作业。我不愿和周老师讲话,起身走出办公室,毫无目的地走到河边,北风吹着河水,河水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岸边,走下河坡,水拍岸边的响声顿时大起来。鱼儿不见了踪影,鸟儿也失去了踪迹,望望身旁的柳树,还有几片树叶附在树枝上,似乎马上就要离开树枝,在空中摇曳。

  有些冷,我又走上河坡,风吹着我往前走,走啊走啊,就到了公路边。我打开房门,风吹得房屋顶上“呜——呜——呜——”乱响,挺有一种萧索的感觉,可是,还只是十一月啊,就像冬天了。

  我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透过帐顶,看着房顶的瓦,似乎就要掉下来。我霍地站起来,有一点儿眩晕的感觉,还有一点儿恶心。我翻开枕头,口琴露出白亮亮的光芒。我放到口里吹了一下,那哪里是曲儿,难听死了!我只好把口琴又丢到枕头旁边。

  日记本就在床的里面,我拿过来,翻开,那些日记,就像难看的文章,一个字一个字跳进我的眼帘。我只好又合上,丢在枕头上。

  百无聊赖,只好重新躺倒。这个时候,门外的脚步声越响越近了,推门进来,我也懒得猜测是谁。

  “章苏宁,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寝室了?”

  这是吴爱婷的声音,吴爱婷老是爱管别人的闲事,说话也不温和一点儿。

  “老章,你不是老爱呆在办公室办公的吗?哪天不是你最后走?今天怎么了?”

  黎著红也是,老爱跟着吴爱婷说话,似乎没有这个女人就没有什么话说了,老是饶舌。

  吴爱婷走近我的身旁,俯下身看了看我的脸,用手拭了一下我的额头:

  “不烧么。”

  我坐起来,拦开吴爱婷的手,然后低头,用双手撑着床沿。这个时候路传杰进来了:

  “同志们!宁主任通知我们,校长让我们现在就搬家!”

  吴爱婷问:

  “搬到哪里?”

  黎著红说:

  “这还用问!”

  路传杰说完就回自己的寝室,乒乒乓乓的响声就传过来。黎著红也开始叠被子,收拾洗脸盆和毛巾、漱口杯,他见我还在发闷,就催我:

  “章苏宁,搬啊!”

  我没好气地问:

  “搬到哪间?”

  吴爱婷才走到门口,也转身问:

  “是啊,搬到哪间?”

  “自己想搬哪间就住哪间!”

  传来对面路传杰的话,黎著红回过去一句:

  “女士优先!该吴爱婷先挑!”

  “对!那就吴爱婷先挑!”

  路传杰的声音小了一些。我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慢慢地端着我那个脸盆,把毛巾、牙膏、肥皂、杯子放进去,端着就往外走,吴爱婷也是端着这些东西出来。她在前面走,我跟在她的后面,她放慢一点儿,我也放慢一点儿。走到下坡那儿,吴爱婷回头对我说:

  “章苏宁,你是怎么啦?是不是我们得罪你了?”

  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她说了一句“你这人真是!”就转头大步往前走,我也大步往前走。她刚进大门,就把第一间的门推开了,正要放脸盆,我忍不住说:

  “你就住这间?”

  吴爱婷不回答我的话,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我:

  “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笑了:

  “你应该住里头。”

  吴爱婷一边收拾里面的纸啊棍子啊,然后用那把破扫帚扫地,我忍不住再问:

  “你真的住这里?”

  吴爱婷这才站起来,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看我:

  “里面?光线暗,又潮湿,进出不方便。要住你们住吧!”

  路传杰把东西放到吴爱婷对面的房间,马上转身回去再搬。黎著红进来了,我问:

  “你说我们住哪间?”

  黎著红看见外面两间都被占了,就说:

  “我们住里间吧。”

  他一间一间找,挨着吴爱婷的那间是图书室,图书室对面那间窗户很小,第三间屋里有很多老鼠洞,刨出很多泥巴,第三间对面那间窗户外面有一棵大树,光线也很暗。于是,我们选定了最里面的那间,和吴爱婷是一边,墙那边就是詹校长家。我拿起扫帚,拼命扫,把里面的灰尘都扫起来了,我把垃圾扫到走廊门旁边,看了看床,不如道班那边那张床,还是新的,而这张呢,摇摇晃晃,就像要散架。不过也好,睡在床上,这么一动,就像摇窝,应该很舒服。这样想着,心情就好起来。

  我出去的时候,路传杰第二趟已经到了,黎著红也不远了,吴爱婷提着她的箱子,在半路上歇着,我走过去,一把提过箱子,几大步就到了她那房间,转身就走,路传杰和黎著红还没有出来。

  我把盖被子放到桌子上,将枕头、衣服、口琴、日记本一股脑儿包在垫被子和垫单之中,抱着就往外走。北风似乎又大起来,迎面吹来,胸前抱着一大包,吹得我几乎要往后退。路传杰在后面说:

  “风真大!”

  我低下腰,像是往前冲。这样往返几趟,东西就搬完了,不,我的箱子还在那儿。我把帐子挂好,扎在被子下面,一切弄妥,然后再去完成那个老大难问题。我的箱子里面没有几件衣服,全是书籍,从监利师范出来到候船室就吃了很大的亏,到斗湖堤下船,用一根棒子挑着,肩膀都挑刳皮了,到曾埠头中学来报到也是这样。我提着箱子,想一次提到,可是拼了命,也只提到半路,歇了三次,才提到。坐到床沿上喘气,看黎著红铺床。这个女人一样的男人,特别爱干净,床单铺得平平整整,盖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服就更不用说了。正因为如此,我也不得不讲卫生,即使象征性也要把床单和被子弄一下。黎著红提了一下我的箱子,说:

  “嗬!这么重!是什么东西?”

  我打开箱子,露出几件衣服,衣服下面露出一本一本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我只有书放得最整齐,黎著红拉开衣服看了看说:

  “还说到图书室借小说看,你这里这么多!《烈火金刚》借我看一下!”

  他根本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抽了出来,我心里很高兴,有人欣赏我的收藏了。我正在看黎著红翻《烈火金刚》,吴爱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吓我一跳:

  “章苏宁,你今天是怎么了?”

  黎著红也抬起头说:

  “是啊,你今天有些反常!”

  我的心情已经不再那么坏了,说:

  “我心绪很坏,备课备不好,到外面走走,也不开心,躺在床上,还是很郁闷。”

  “为什么啊?”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问我。我只好以实相告:

  “期中考试成绩你们看没有?”

  “看了。”

  他们几乎又是同时回答,我说:

  “你们比较两个班没有?”

  我看他们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比较,我说:

  “你们看,二班语文平均分69.7分,我班67.3分,数学二班72.8分,一班72.2分,英语二班66.6分,我班64.1分,我们班每科都比二班差。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下了那么大的苦功,换来的却是门门都比二班差!”

  吴爱婷马上说:

  “我觉得不差啊。你看,数学几乎一样,英语差两分,语文差两分,差两分算什么差?”

  黎著红也附和说:

  “是啊,吴爱婷说得对,差两分算什么差?差十分才算差!”

  我说:

  “你们两个班都教,没有什么问题,好还是差都不要紧,可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教一班,周老师教二班,我班的成绩门门都差,证明我的班主任工作没有做好,自己教的语文也差,说明我的语文教得不好!”

  黎著红说:

  “这还只有半学期,后面还有半学期呢,最后谁知道谁赢呢?”

  吴爱婷这回也跟着黎著红附和:

  “是的,还只过去了两个多月,还有一半时间,再说,我们刚参加工作,经验不足,你可以多向周老师学习怎么抓学生。我在二班上课的时候,感觉学生纪律比一班好,作业也比一班做得认真。尤其是二班的班长黄玉萍很有正义感,她个子大,谁要是上课讲话,她瞪一眼,就没人讲话了。”

  “吴爱婷说得对,我在二班上课也是这个感觉,就是作业完成得比你的班好,我看是班干部头带得好”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把一班的问题都说清楚了,我的心情好多了,这时候,路传杰进来:

  “你们在谈什么?这么起劲!今天是我们搬到这边的第一天,怎么庆祝一下?”

  吴爱婷马上拿眼看黎著红:

  “给我们拉一曲!”

  黎著红说:

  “没问题!”

  黎著红打开琴盒,架起提琴,拉了两下抛弓,问路传杰:

  “拉什么?”

  我拿出口琴放在嘴里吹一句《知音》的过门,吴爱婷连忙说:

  “还是《知音》吧!”

  吴爱婷问路传杰:

  “章默雄呢?刚才搬东西怎么没有他?”

  “我已经帮他搬过来了。他好像到闸口去了。”

  我们唱的唱,拉的拉,吹的吹,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外面有很大的响动,我们出去一看,初三男生也搬过来了。

  洗脚的时候,黎著红突然对我说:

  “坏了!下午宁主任让我叫你到他那里去一下,我一回寝室就忘了!”

  我赶快洗完,泼了洗脚水,然后到办公室去找宁主任,没有,到他寝室去找,门上了锁,旁边的黄老师说:

  “变天了,回家帮老婆搞冬播去了。”

  我走回寝室的时候,一颗放下的心又被揪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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