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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垂老

小说: 宫心计,废后不承欢 作者: 陌上花开陌上桑 字数:4235

  事情一如拓跋炎计划中的顺利,意料之中,唯一的不如意,便是百幽草的缺失,造成了他身体蛊毒未能彻清,相较于前,已是天壤之别,或许再休养几年,他便与常人无异。

  但这些不足以阻碍他,释放隐藏多年的臂膀,该是雄鹰便应展翅翱翔。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垮了拓跋泽尧,让本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地位再低一层,造就如今的局面,说是休养生息,怕是永远都与朝堂无缘。

  或许拓跋泽尧并不感兴趣,他只沉浸在失去兄长无以复加的创伤之中,颓废不堪。

  但,皇上的举措无疑是阻遏了拓跋炎的进一步打压,这让他留在府调养身子,以皇命难违的权威为他铸造了一道隐形的屏障。

  拓跋玄烈已然苍老,岁月不待,人事易老,有言云:人事将近,对过往难舍之情愈浓,频频想念。

  越是靠近死亡,人越是容易感怀伤事,时而哀伤,时而恸哭涕零,老泪横面,时而笑对时光。

  拓跋玄烈,无疑是后者……

  御花园,放眼皆春色,春意盎然,花团锦簇,争相开艳,立在鸳鸯湖中央的亭台,轻柔的阳漏泄在一袭黄衣,跃跃欲动的腾龙驾雾此时此刻皆安静祥和,生怕惊动了此情此景,此人此心情。

  拓跋玄烈半撑在红漆阑干,微眯着双眼,嘴角噙着一簇微笑,目光停住在对面红墙上一缕探出头的蔷薇花,娇俏顽皮,略红点白,粉嫩的脸盘小小,像是通灵的小精灵,偷偷地窥探。

  枝桠上吱吱的叫声,配上舒适的阳光,恰好就那样的安宁静寥,不带一丝凡尘俗世的杂气。

  记忆与现实在模糊中重叠,那个执拗却又可爱的人,正如通灵的小狐狸一样,让人爱不释手。

  那是一个如现在一样的下午,景色刚好,她肚子已见隆起,穿在一袭清凉的白衣,没有任何浓妆艳抹,可让人移不开视线,她就像是一个刚落凡尘的仙子,当然,在她不说话的时候。

  拓跋玄烈勾起一抹笑意,眼中满满皆是宠溺。

  她呀……

  似乎天生就这般与众不同,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他和她的轨迹注定是要纠缠不清的。那时的他年纪轻轻便已背负盛名,杀伐决断的果敢放眼沙场无人能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中原大地,收复周边邻国,所到之处,国君必然心惊胆战,草木皆兵。

  但被收复的小国国民,在他的统治下,安居乐业,后来竟有些人心生盼望战争的到来,似乎战争的到来便是希望的曙光。

  便是这样,不过三年,拓跋玄烈用他强硬的实力硬生生地完成了一统。

  大炎王朝疆域之广袤,东至渤海,西及天山,南北横跨大陆一带地区,正是这样恐怖的领袖能力让拓跋玄烈成为为人所敬仰的人物。

  偏生他五官长相极为精致,如同天然雕刻而成的帅气,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气质,更是痴迷了万千少女的心。

  这个受万人崇拜的年轻君王,却始终孑身一人,直至一次大战……

  记载在史册上最轰动的一次大战——覍坝之战,这是一个小国,但却诡异,藏于深山,四面相环,易守难攻,更况这里隐居着蛊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施蛊之奥秘,一般人不敢随意涉险。

  他的野心不能容忍覍国安然无恙的阻隔硝烟之外,她身为一代公主更不能放任滋长于不顾。仿佛冥冥中有一根隐形的线,牵引着两个人的交集。

  回想起来,到底是幸,抑或不幸?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遇见,让这样一代枭雄对世界有了另一种渴求,除却征战的另一种不管不顾的疯狂在心中滋长,日益加深。

  首战一触即发,身骑宝马,将相风范,黑丝披散,随风流动,她如黑曜石般黝黑深邃的黑瞳,注视着交缠厮杀的人,他的目光紧紧地滞留在她的身上,或许一见钟情太过荒谬,可有太多的事拿不出一个适当的因由。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的滋长,就是她了。

  万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

  目光交缠的瞬间,所有喧嚣仿佛愈行愈远,她清澈的眸中暗含狡黠的笑意,这明明不可能,偏偏就这样触不及的搅动他多年的平静。

  毫无预兆,“嘭”的一声,他被击落下马,肇事者正策马回城,还不忘回头,予他一个胜利者的邪笑。

  那一次,他没有如常追击,所有人都看出端倪,因那个不苟言笑的君王竟捂住流血的伤口,笑意吟吟……

  她是长公主——徐徽

  她是历史以来唯一国监太史——徐徽

  她是智略过人,才情有加的第一大美人——徐徽

  她是陈景大将军的未婚妻——徐徽

  她是陈景的青梅竹马——徐徽

  她是……

  多方来信,不过一日,拓跋玄烈便对她了如指掌。未婚妻……青梅竹马……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重复播放,与可人的背影交相辉映,最终模糊融合……又是一夜惊醒,他抚去额上的细密的汗珠,连日来攻城未果,这小小的国都竟然防卫如此,天近明,塞外风光秋衣渐浓,这场战竟从初春至今,不知不觉,他捏紧了衣袖……

  究竟是对峙时间让他好胜心疯长,抑或对她狂热的思念,让面前这座紧闭的城成为拓跋玄烈嗜血的目标,其实早已分不太清楚了。

  两方拉锯,元气大伤,他们死死拖延,而炎兵同样早已疲惫不堪,倘若继续下去,必然形势大转,我方处于劣势。

  “攻城!不惜一切代价,杀无赦!”

  一句“杀无赦”激昂了在场十几万士兵的士气,气势高涨,响彻云霄。今日,决一死战。

  这样恐怖的噬血狂魔又再次回归沙场,空气中仿佛弥漫了血腥的味道,让人不禁胆怯,世人皆知,拓跋玄烈一向善待臣服天子的子民,可如今一句“不惜一切代价,杀无赦”的命令,是直接宣告了死亡的来临,屠城的恐慌扰乱了围城内的一众子民,顿时哀恸声一片。

  如有神助,披荆斩棘,直至晌午,覍非死即伤者遍野,生灵涂炭。

  而她,再一次披上了铠甲,站在城墙之上,眼波不定,看着城里城外的子民,伤的伤,死的死,而不远处为世人所赞誉的人,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一声令下,枉顾性命,横尸遍野,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个人,手中的弓应声而断,木屑刺入肉中,血沿着纹路滴落。

  转身,毫不犹豫,骑上战马,朝军营中去……

  衣不宽带,不眠不休,连续四天,最后连陈景都拗不过她的执拗,只好随着她去,一行众人见此,大气都不敢出,都默契地专研军事图,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牵系着国家的命运。

  城外想方设法的攻,城内竭尽全力的守……

  多次强攻死守,连炎兵都惊叹他们防守的能力竟然如此惊人……

  当虚晃一枪,正虚侧实,即将攻破城门之际,再一次被洞识,陈景带领一批精兵悍将及时赶到……

  她站在城墙上,衣袂随风,发丝轻束,深呼了一口气,再一次放下提心吊胆的恐惧,幸好,幸好……

  画面回到破城前,徐徽神情专注地盯着军事布阵图,蹙紧了柳眉,敌军行阵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忽而她眸光一现,目光锁定了东坝,由于有山河相隔,因此这边放松了警惕……

  营帐中,探子回报后,拓跋玄烈神色凝重

  “可知谁人遣兵?”

  “回禀皇上,乃陈景将军是也,另据前线军兵所言,长公主亦在一同”

  长公主?拓跋玄烈如鹰般锐利的双眼微微眯起,略有趣味的意思。

  她确实很不一样……

  “撤兵,整顿军队”

  “是!”

  果然是拓跋玄烈的手下,不过眨眼时间,行列齐整,即便经过了一番激战,面露疲相,仍站姿挺拔,乍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奇兵猛将。

  徐徽,再会……

  拓跋玄烈嘴角扬起一抹平和,他从不恋战,但亦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愧战神,即便离去同样潇洒。

  当覍国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的时候,生活总是这样变幻莫测,猜中了开头,却未能料到结局。

  这场从去年开春便开始筹备的战役,历时将近两年,却以昏庸的浊色画上了句号。一个出色的国君可以让垂死的国都死而复生,但同样,一个唾败的君王可以将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国都拱手让人。

  可怜,可悲,又可笑。

  那个星空熠熠的夜晚……一簇篝火,火焰熊熊跳跃,就如围坐的人的心中所想一样欢庆雀跃,架在悬空的全羊滋滋地冒着香气,gouyin着每一个味蕾,真想大饱一顿,庆慰这捡来的胜利。

  不过一道墙的间隔,宛如隔住了两个世界,一边喧闹欢腾,一边却沉默地死寂。

  夜深……营帐之下,盈盈灯火下,如雕刻的轮廓格外分明,挺拔有致,修长纤瘦的手指专注地翻过一页书卷,空气中安静地响起“唰唰”的书香之气。

  终于来了,他抬起头,浅浅一笑,这样深恶痛疾的人,但不能否认他的样貌确实让人神魂颠倒。

  徐徽一边鄙视自己禁不住诱惑,一边又鄙视拓跋玄烈这样祸害苍生的容颜。

  突然之间,两人沉默,气氛有点尴尬,拓跋玄烈用手掌撑住头,偏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本还自己有点孬气的人,看着这非挑衅却胜于挑衅的笑,瞬间有点气恼,脱口而出

  “你……若是虐待我覍朝子民,休怪我不放过你”

  面前这位孑身一人闯入营帐,还憋红着脸,故作镇定威胁他的女子,当真有趣。

  他下巴顶着手掌心,状似惊讶,实则眼露笑意:“哦?那我该怎么做,你方才放过我?”

  “善待我朝子民,不涂炭生灵,不草菅人命,不……,不……”

  啰哩叭嗦地说了一堆,还生怕漏掉一个,背地里掐着手指,怎料,这样可爱的小动作被映在墙上,暴露无遗。

  他强忍着笑意,满眼都是宠溺,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憨态,她的急智,她的善心,她的偏执,看在眼里,都是可爱。

  在军事上聪颖智慧的人,面对生活竟然如此……他知道,他已经非她不可了。

  以后回想起来,或许他最不喜爱的,恐怕是她笨拙的偏执,以及慢半拍的情感触觉。

  闷笑出声,他:“好……“整顿半晌,声音醇厚低沉”我都答应你,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抬起头,说:“什么条件?”

  一字一顿,“我只要你”

  这一句话,轻轻的四个字,却重重地将两个毫不交集的人生牵扯在一起。

  一时未反应过来,她条件反射般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大眼,还有浓黑的眼袋,都充满了错愕。

  “什……什么?”

  耐心地再重复一遍:“我,只要,你“

  白皙的脸瞬间如熟透的红苹果,她曾假设了各种难以忍受的鄙视、白眼,甚至已为后面的大打出手而规划好逃跑路线。

  真傻,倘若拓跋玄烈有心不让她离开,即便是千万条路线,他的地盘,纵是插翼也难飞。

  望着毫无形象的落跑身影,还不忘丢下一句“好se之徒“,拓跋玄烈竟然丝毫没有气恼之意,反倒笑了起来。

  画面回到现实中,轻盈的柔风飘拂着黑丝,如同一只嫩滑的手在抚摸脸颊,拓跋玄烈睁开双眼,桃花依旧满园春,岁月失遗惜花人……

  隐侧墙头的蔷薇娇羞,俏皮地探出半张粉嫩小脸,一如伊人浅浅笑,眸含俏意,梨涡深陷,不知失落了谁,春风吹来一阵寒意,寒在骨髓,冷从心里,苦涩如黄连,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有种无奈叫失而不得,有种伤疤叫痛定思痛,有种怨恨叫追悔莫及。

  明明可以相濡以沫,何以造化弄人,又是一个孤清的夜,她被遗留在记忆里,孤独寂寞,渐渐冰冷,一如那彻凉的身体,他死死地拥紧,痛哭涕零,亦哀恸随之渐寒的爱情,明明可以握紧,就这样轻轻地让它错过,然而怨恨的泪水凝聚成一道伤疤,随着时间,隐藏更深,只是某日忽而不小心触碰,再次忆起当初,心里禁不住酥麻的丝痛。

  是不是,直至死去,才不会沉浸在失她的哀伤,不再在寂静的黑暗中掏心掏肺的纠缠。

  一个佝偻着背的人闯入这片幽静的御花园,林公公左顾右盼,看见亭台中倚栏而坐的拓跋玄烈,快步走了过来,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便着急着喊道:“皇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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