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寝室四人，互相之间都是第一次见面，虞牧和林俣却要避着另外两人出去说话，这显然是不太友好的。
——也是不太正常的。
洛飞白和杨永信见这两人躲出去说小秘密，一开始自然是尴尬而不快的。
商业互吹结束，书也整理得差不多，一时间两人也找不到别的话题，寝室里诡异地安静着。
杨永信翻看着刚发的书，一边百无聊赖地抠着鼻屎。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飞白。”
身高一米九的洛飞白正撅着屁股测量床板宽度，打算手动加长床铺：“什么？”
“他们俩应该是刚刚认识的吧？”雷电法王杨永信弹了下抠鼻屎的手指，“他们之间，能有什么需要出去说的事？”
门板似的洛飞白闻言，骨碌一个翻身，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板上，认真思考了一会，表示：“这可真他妈是个好问题。”
这自然是个好问题——特别是当这两个室友都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的时候。
电王保守地猜测道：“去泡妞了？——不可能吧，约会哪有结伴的。”
“林俣是本地人，是不是带他出去玩了？”洛飞白说。
“就带他一个？”
“这个嘛……”
人类对于未知总是如此好奇。
于是，等他俩回到寝室时，洛大壮士和杨大教授已经想得太远，迎接室友回归时的眼神实在无法保持对劲。
这世上有一种色盲，看黄色和紫色是同一种颜色。这两个贱人显然已经暂时性地变成了这种色盲的患者。
虞牧不明所以：“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们？”
洛飞白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天举起拳头，用整层楼都能听到的洪钟之声吼道：“保加利亚！”
“……？”虞牧觉得这个国名有些莫名熟悉，好像……
高中时他和易敬打架，互相呵痒痒掐腰窝的时候，其他男生也对他俩喊过这个。
“……”他好像明白了？
两个男生再接再厉，争相发出大猩猩的声音。
虞牧：“……”
隔壁寝室隐约传来了一声“卧槽”，随后是更多的笑声。
这俩大猩猩并不多么当真，咋咋呼呼地搞了一会儿颜色也就消停了。直男眼中没有基佬，只有兄弟……和兄贵。
只不过这一整层楼的成年男子……可能都释放了深藏于内心的某些奇怪的要素。
罢了，只当自己当初报考的是哲学院。
虞牧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拿起一包林俣的零食，粗暴地撕开，报仇似的啃起来。
——刚才，宿管老阿姨的眼神，很理解，很包容，很羞涩。
林俣趴在窗台上自闭。
虞牧吃完一包再拆一包，一直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想起来，易敬似乎在他这里浪费了一下午的电话费。
打开手机，却发现自己闭麦其实已经解除了——应该就是在被宿管突袭，他手忙脚乱地给通话设静音时不小心碰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发现易敬竟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书，惊叹之余松了一口气，对那边说道：“你还没有给那个号码回过电话吧？……嗯，对，千万别回——军训就缓训吧，你有麻烦了。”
林俣已经换了地方自闭，此时正趴在自己的书桌上，头也不抬地说：“虞牧，你要是再吃，你也有麻烦了。”
虞牧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径自站起来说：“我们快去吃饭吧，晚上年级大会。”
虞牧的这帮同学，显然没有易敬身边那伙人那么无聊。
譬如今天早上的热搜，也就是起床打开手机检查消息时矜持地群嘲了一下，并没有闹成鬼故事狂欢节。
以至于在无聊的年级大会上，虞牧也找不到高质量的鬼故事解闷。报告厅信号不好，连学校内网也要加载半天，刷微博更是想都不用想。
于是他捅了边上的林俣一下：“你是术士，有没有鬼故事，讲来听听？”
林俣却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头撑在手上，不说话。
“嗯？”虞牧挑眉，“吃你几包零食能让你生气到现在？”
林俣抬起头，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也申请缓训吧。”
“……啊？”虞牧眨了眨眼，“这个……呃，虽然有些事不方便说，但我已经找到那个孩子了。至于那些杀小孩的……反正也已经死了。”
林俣似乎并不意外，吁了一口气，向后一靠，躺在不软不硬的礼堂座椅上：“你那同学在哪里上学？”
“在本地。”虞牧说完，随即明白了林俣的意思，“你是说……”
“相隔千里，同时出现。”林俣说，“同志，这事情很大啊。”
“他能处理他自己那边。”虞牧默了一会，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林俣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是术士，他们在杀小孩，我为什么不管？”
虞牧也莫名其妙：“这种小孩哪有那么多，而且大部分应该也有人保护吧？再说，那什么，‘侪携会’里的其他人应该更想这些人消失吧——这些人要杀的可是他们的孩子啊。”
林俣叹了口气。
“我实话实说就是了——哎，你是妖对吧？”他说，“今天早上热搜里那个孩子，他的父亲，八年前，杀死了我的弟弟。”
虞牧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他的父亲杀了我的弟弟，我的父亲又杀了谁？”林俣望着虞牧的眼睛，“你更希望他杀的是人还是妖？”
“……”
这个人想要对付的，远远不止侪携会里“走捷径”的败类。
虞牧大睁着双眼，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缓缓收紧：“你跟我说这些，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的爸爸或者妈妈，正是个杀过妖仙的术士？”
林俣轻笑一声：“机不可失。”
侪携会这次的动静绝对不小，若是放过了这一次，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这样强大的伙伴也是可遇不可求。
然而，须臾过后，他听见虞牧轻声道：“我不跟你一起。”
林俣失望地移开了目光。
“但我绝对会帮到你。”虞牧继续说道，“我刚才想到了另一种‘东西’，或许那是他们突然大动作的原因。”
不待林俣追问，虞牧的另一边忽然探出了一个脑袋，是电王杨永信：“你们在说什么？”
虞牧看着这个圆溜溜的脑袋，想了想：“讲鬼故事。”
雷电法王的背后还有一个脑袋——那家伙甚至不需要做“探出”这个动作，本来就居高临下：“靠，我们也要听。”
林俣面无表情地看着虞牧。
“讲吧。”
……怎么又给这小子绕回来了？
年级大会结束后，虞牧和林俣踩着死线递交了缓训申请，并获得了辅导员长达半个小时的关爱。
因了这一回事，待到两人终于能回寝室时，校园道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条路上的路灯，跟出事的那条路上的是同一个颜色。”虞牧突然说。
林俣呼吸一窒。
虞牧察觉到他的异样，奇怪道：“怎么，这个也有关系？”
“啊？……哦，没有。”林俣摇摇头，“只是……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静默。
许久，虞牧轻声说：“我家就在那条路边上的小区里，从我房间的窗口能看到事发地。”
林俣沉默，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
虞牧说：“别忘了讲鬼故事。”
“……”
寝室里的空调开了十七度，透心凉。
电王正在看今天新鲜下发的课本，一手按在崭新的书页上，另一手大剌剌地抠脚，书本边上还放着包薯片，也不知他是用哪只手吃的。
洛飞白插着耳机打游戏，时不时挥舞着熊一样的拳头，无声地尖叫，看着像部滑稽默片。
林俣抢先进了浴室。
虞牧找到耳机，打开电脑跟易敬视频。
接通后，对方周围的环境出现在屏幕上——
虞牧不方便说话，打字道：“你就不能开个灯吗？”
易敬也打字道：“我在医院陪我室友，医院九点钟就熄灯了。”
“哦，就是下午中邪的那个？”虞牧说。
说实在的，视频真的没什么意义。两个人都不能说话，而且其中一个人只能看黑屏。
易敬说：“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我到底要有什么麻烦了？”
“不能。”虞牧干脆地说。
“狗子，你又当你爸爸是人了？”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当你是人了。”
“草，那你让我延期军训是为什么？”
虞牧斟酌了一下词句：“咱们高中后面那座山，上头的那个封印，记得吗？”
易敬亦斟酌了一下词句：“我是傻子吗？”
“是。”虞牧立刻抛开了原来的话题，果断地回答道。
“狗子，皮痒了？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儿子，你都神志不清了，还说不是傻子？”
话题就此陷入了死循环。
几百句离题万里的对话之后，这毫无意义的交谈才终于被出浴的林俣打破了。
“爸爸先去洗澡，儿子要好好等着哦。”虞牧打出了这一句，然后摘下耳机搁在一边，把电脑推远了些，站起来。
……
十分钟后。
易敬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了虞牧没有关闭的摄像头里，还对他招了招手。
然后，他听见耳机里传出一阵怪叫，隐隐有些“鬼”之类的字眼，并看到斜对面有两个人猴子似的爬上了床。
更恐怖的是，紧接着，头发湿漉漉的虞牧也出现了，却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在桌上画着什么。
“……你跟我视频还拉结界？”
虞牧瞟了屏幕一眼，不紧不慢地给符咒添完了最后一笔，回复道：“你想让我室友看这个电脑亮屏一晚上？”
“……什么？”
啪，灯灭了。
隐约一阵响动，大概是虞牧和他的这位室友也在床上就位了。
然后，一个文绉绉的男声郑重宣布：“我要讲鬼故事了！”
易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