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啊。”小马哥冷着一张脸从教室后门走出来，“一个个这么亢奋，上清华北大没问题吧。”
班上噤声。
小马哥视线像探明灯从每个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刘杉身上，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来一句：“刘杉。”
“哎~”最后一排的高个子麻溜地站起身，像一只昂颈高歌的白天鹅，“我在。”
“没叫你。”小马哥皱眉，“干啥啥不行，捧场第一名。”
“叫小刘啊。”高个子更来劲，“那四舍五入就是在叫我。”
小马哥：……
班上人看戏脸。
“你坐下，你高点以后就叫高刘杉，他就叫矮刘杉。”小马哥妥协道，“矮刘杉，来我办公室一趟。”
刘杉耳尖红成虾粉色，他站起身，顿感大厦将倾，哆哆嗦嗦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人拍了拍他左肩，他往后一看，高个子站他右边，一副“我准备好与你共患难”的慷慨激昂的大无畏的模样。
刘杉脑袋里缓缓冒出一连串问号。他眸子呈咖色，迷迷蒙蒙，水光一片，有楚楚可怜的无辜感，像一只小懒猫。
“我是你大哥，你被喊进办公室，我哪能袖手旁观。”高个子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不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老弟，有我在，你别怕。”
他说话字正腔圆，带着点片儿音，很有定人心神的作用。刘杉咬了一下唇，他此前没跟人亲切接触过，这会儿被陌生人维护至此，一时之间，心里百感交集，低着脑袋往前走。
临近办公室，才想起自己还被高个子搭着肩，他心头一惊，有点不知所措。
“那个……我自己进去就好了。”刘杉低着脑袋，发出软乎乎的小奶音。
“你说什么？”高个子没听清，着急地低下头，凑到刘杉身边，鼓励道，“大声点，小老弟，别怂别怕，有劳资在，没有摆平不了的事。”几乎要跟刘杉脸贴脸。
湿热的气息从头顶飘落，沿着脖子缠绕了一圈。刘杉的脚底板像被一片洁白而柔软的羽毛轻轻挠着。他脑袋嗡嗡响，慌忙推开高个子。
刘杉看似软萌易推倒，实则手劲儿不小。高个子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全没提防，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靠墙才站稳。
“小老弟，你疯了？”高个子不解地看着刘杉，然后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啧啧感叹道，“好家伙，人不大，手劲儿倒不小。”
“对不起，”刘杉羞愧到极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呢。自从遇见高个子，做的好多事都超出逻辑层面，完全被本能推着走。高个子像一个巨大的磁场，稍一靠近，原本磁场的南北两极悉数消磁，乱了方向。
“放轻松，就当漫游地球。”高个子看刘杉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心底的怒火像戳了个洞的气球。他仔细瞥了眼刘杉，他小小一只，牛奶肌的圆脸鼓鼓的，像块嫩豆腐，捏起来一定Q弹又滑嫩。
嗯，高个子一伸过去手。刘杉有预感到，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眼神不知该往哪里看，身体连连往后退。
“别动。”高个子命令道，刘杉被唬住，一动也不动。高个子伸手粗暴地往他脸上揩了一下，理直气壮道，“你脸上有脏东西。”
刘杉脸上有热浪翻涌。那是高个子刚凑近用力说话时喷出来的口水。他考虑到高个子的自尊心，一直没去擦，匆匆地推门走进小马哥的办公室。
真好骗，高个子站门外，看刘杉走了进去，内心一阵窃喜。
指尖还残留着擦拭皮肤过后滑嫩的触感。好神奇，身边的男性朋友也不少，一个个一到大夏天袜子不洗臭气熏天，还说这是男人的味道，恶心至极。小刘跟他们不一样，小刘身上有股洗衣服的香味儿，淡而好闻，小刘的皮肤滑又嫩，像个女孩子，他甚至比不少女孩子还更容易害羞。
高个子认识的女孩子贼爷们，喝酒对瓶吹，一言不合逼人喊自己爸爸。
小刘不一样，小刘乖而听话，成绩还好，高个子突然有种老父亲的自豪感，傻傻等在外头。
小马哥捧着保温杯，看刘杉走进来，眯眼温和道：“刘杉啊，老师喊你来也就不转弯抹角，老师直说了，你也别介意，老师觉得你不适合当班长。”
刘杉像被当场判死刑的囚犯，用力咬咬唇，没说话。
“你以后还是当学习委员吧。”小马哥往瓶口吹了口气，懒懒道，“老师叫你来就是说这件事，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哦，给我把外头那位大爷叫进来。”
“嗯嗯。”刘杉如蒙大赦，走了出去，迎上高个子的目光，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脸上又发起烧来，过了好几秒才支支吾吾来了句：“班主任叫你”也没管高个子听没听清就急急往教室走去。
刘杉走回教室，看了一眼黑板正中央的石英钟。距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下节上的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效率极高，这节课一定会发试卷。他是学习委员有责任和义务去帮老师分发试卷。哎，一想起上课时发试卷要红着脸跟四十多双眼睛近距离对视，他就要窒息，为了避免这种可预知的灾难发生，刘杉大着胆子跑到一楼转角处，敲开数学老师办公室的门，花了一分钟跟老师说明来由。正刷着牙脑袋放空的数学老师没怎么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冲他笑了笑，然后关上门。
刘杉站在门口，完全傻眼了。他像一个被霜打过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往教室方向走。
“小刘，”高个子从办公室走出来，咋咋呼呼道，“我丢，我跟你说，我当班长了。”
刘杉一时失语，看高个子这个兴奋劲儿，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当的不是个小小班长，而是市长。
“你也没想到对不对？”高个子双手重重地拍着刘杉的肩，唏嘘道，“我真不敢相信，我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就是小组组长，没想到啊祖坟冒青烟，当上班长了。”
刘杉小身板被高个子紧箍着，动惮不得。他站在原地，内心五味杂陈。他当班长时每分每秒都是种熬煎，可这个职位落高个子头上，他高兴地跟中了五百万一样。
面对同一件事，人和人之间差别真大，哎。
“铁汁，给点反应。”高个子看刘杉木木的样子，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小刘，你直说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班长之职……”他抽抽嘴角，感觉到手的班长之位要打水漂，心有所愧疚依旧很想拥有，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小老弟，你放心，我会当好这个班长的。”
刘杉：……
还是正端着茶喝的小马哥看不下去，走出来说清楚缘由。高个子才释了怀，跟领到奖金似一口气跑下楼，喊泡面仔给全班一人送一杯珍珠奶茶。那节课，整个班跟过年似一片吸溜声。高个子在班上的权威一秒立了起来。
刘杉心不在焉地喝着奶茶，看着钟表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心头的那汪水潭也随时间推移而不断蓄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