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一中的教学进度，高一高二上完整个高中时期需要上的全部课程。高三一年全用来复习巩固新知识。复习的主要方式是考试，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外加期中期末反反复复考。高三党戏称每个人都是“行走的小烤箱”，每科老师都是烹饪师，一看到高三学子就职业病发作，想上来烤一烤。
早自习上到一半，小马哥猝不及防冲进教室。往公布栏贴了张考场安排表，然后让大家散早自习后按高考的5X6的标准来布置考场。
班上只能留下30张桌子，其余的都要搬出教室，堆走廊上。班上哀嚎一片，小马哥完全无视，安排好要搬出去的座位后，急匆匆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高三的头回考试，按学籍来排考场，这是整个高三时期唯一一次按学籍分配考场，之后的考试都按前一次成绩来排考场次序。
散早自习铃一响，教室里的人像潮水似涌向公布栏。一个个踮着脚尖，脑袋使劲往里凑，想看清楚自己的考场座位。
“3哥，你在第一考场。”泡面仔早挤到中心位，大喇喇地向后方汇报战绩。看完高个子的位置，他才转过身，用手指一个个往名字下划拉，划到一个位置停了下来，瞳孔地震，尖叫道：“雾草，3哥，怎么有两个你？！”
“什么鬼？”高个子长腿一伸，急不可耐地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公布栏。
他个高，往人堆里一站，完全鹤立鸡群。高个子拍了拍泡面仔的脑袋：“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人了，能不能学学哥，淡定一点。”
泡面仔努努嘴，嘟囔道，“我努努力。”
“雾草，我分身了？”看到公布栏上赫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高个子拔高语调，“大白天活见鬼。”
“是有人跟你同名同姓……”身旁有个男生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高个子，说完，意识到两人身高悬殊，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妈的，劳资不知道啊，电线杆，用你说，就你有张嘴会叭叭。”高个子拍了拍开口说话的干瘦男孩的脑袋，“边儿去。”
“这是哪个幸运的小伙子居然跟我撞名，他爹妈真有眼光，”高个子不住点点头，赞赏道，“这么有缘，那必须结拜为兄弟，泡面仔，你去跟我准备这些东西……”
泡面仔听话地认真地做起笔记，然后一溜烟跑了出来，回来时，手上多了好些红红绿绿的东西。
这一头。
刘杉位置靠里头，不需要搬。为了避开人流高峰，他一下早自习径直跑回寝室洗了衣服，晾好就去食堂买了两个肉包和一杯绿豆粥，边走边吃。走到教学楼，包子解决完，喝着绿豆粥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黑板上白粉笔加粗写着的一行大字——刘杉你中大奖了！
刘杉：？
班上有不少人偷偷打量着他，刘杉心头咯噔一下，脸上一阵燥热。他从班上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表情里，他读出了这段信息——他离开教室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一件和他有关的事情。
刘杉初来乍到，跟班上人完全不熟，不太敢找人问他离开后教室里发生的事，只能像砧板上的肉，忐忑不安地回到座位，等待时态最新进展。
“刘杉好，刘杉妙，刘杉呱呱叫！”泡面仔双手举着两把绿色的手花，像一个水草，从教室外跳到他座位旁，礼貌道，“刘杉同学，跟我走一趟吧。”
刘杉：？
他疑惑地跟在泡面仔身后，心里像装着一桶水，七上八下。
“我跟你说，你就偷偷乐。”走了没几步，泡面仔退了回来，吓得刘杉身体一抖。他尴尬地笑了笑，眼睛时刻盯着四周动态。周围都有人，如果他在这儿被打，呼叫的话不出一分钟就会被发现。可他大概率不会叫，那这样的话，只能吃哑巴亏。
泡面仔一到后操场，切换成服务员手势：“您请吧，我们老大在那棵树下等你，剩下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刘杉咽咽口水，远远看见高个子站在墙角的一棵梧桐树下，似在等人。他深吸口气，慢慢地往前走。
“瘦麻杆，你来了。”高个子一改往日的咋呼闹腾劲儿，背着手，严肃道，“跪下。”
刘杉脑袋缓缓地冒出一连串问号。
“不跪也行。”高个子变了主意，“新时代的五好青年，不来那套老的。咱整点新的，你跟我做。”他宣誓起义般高举着右手。
刘杉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迫于压力也跟着照做。
“我，刘杉，自愿跟刘杉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他当。”高个子说完这话，大而亮的褐色眸子往后看，“瘦麻杆，你照着我的话说一遍，不过提前说好，以后我是大刘，你是小刘。”
他特意把“小”字拖长，刘杉听到这个敏感字耳尖红成虾粉色，他咽咽口说，“我，刘杉，自愿……emmm”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不愿意啊。”高个子咬咬唇，玩世不恭道，“瘦麻杆，啊，小刘，这可由不得你，你知道我们同名同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
“你书读傻了吧，”高个子得意洋洋地总结道，“这是缘分，你就偷偷乐吧。”
刘杉没吱声，心想这人大概古惑仔系列看太多，天长地久，呈现出来的生活方式也成了这样。他对这个学校还不太熟，想着考试将近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打发掉这个人然后去找考场。刘杉无论做什么都按程序一步一步来，前一步要是乱了的话，后面的每一步也必然跟着受影响。
迫于压力，刘杉无比羞耻地弱弱说完那段话，然后一溜烟跑个没影。
跑回教室一看，高个子真没骗他，两人真是同名同姓，他想这是什么孽缘。叹了口气，推算了一下，学号是根据每个人入校时编排而成。他刚转学按理是最末那个考场。
他也不恼，从座位里拿好早准备的考试四件套——笔袋，2B铅笔，水性笔和纸胶带，急急跑了出去，找好考场和自己的位置。
高三年级的第一次月考，学校为了让所有人从内心对高考重视起来。特意花高价请外头的高考专家出的题，难度高于高考。两天的月考一考完，班上人陆续回到教室，搬回座位坐了下来，一个个跟霜打过的茄子似，对照着正确答案，哀嚎声一阵接一阵。
一中明令禁止带手机入校，依旧有不少人偷带手机。
刘杉考完当晚拿手机去网上搜了正确答案，心里估算好分数——语文阅读理解题会扣两分，作文扣五分，一百四十分没问题，数学没错，其他科目，除开物理应用题扣两分，化学填空题扣一分，其他科目满分。他喜欢考试，他喜欢通过自身努力，一点点把空白试卷填满的感觉，那是一种真实又踏实可感的小确幸。
考完当晚，成绩还没出来，高三学子肩上的学习担子被人暂时给拿了下来，短暂地得到喘息，说话声此起彼伏。
白炽灯打在一张张苍白又疲倦的少男少女的脸上，神情涣散且面目模糊，像漫漫大海中的一页帆船，没有任何安全感，又脆弱不堪，不稳定的情绪随着成绩的高低大起大落。
唯一画风不同的是教室靠里头角落那个位置，那里坐着的那人脑袋挂桌上，任凭风浪起，稳睡钓鱼台。
刘杉咽咽口水，一次次鼓励自己拿出班长的权威大声说出让大家闭嘴的话，犹豫再三，依旧开不了口，他想着还是找个时间去跟小马哥说下，他这个性格实在不适合担任班长这个职位。
可怎么跟班主任开口这也是一道难题。跟人沟通真难，刘杉一想想这事就感到身心疲累，比做十套试卷都累，他长叹口气，往外一瞥，心头一紧。
窗外赫然出现一张黑瘦的脸，刘杉咽了咽口水，用眼神示意周围说话的人，无奈他的动作幅度太小，完全没人注意到危险来临，更没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