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连夜变换了营地,这一趟也够折腾的,三万人分三批进行撤离,等将新营地安札好,天色已晨曦微露,雾气已散。
我和禹王彻夜呆在一起,有一两个时辰近乎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营帐外,看着将士们井然有序地整理军务。奇怪的是我对他的恨意减少许多,连他对我做过的龌龊之事,我也已经稍稍释怀,或许一开始并没有打心眼里讨厌他的缘故吧!
等一切安置妥当,我坐在主帅营,一边看着地形图一边问身边的禹王,“你说他们偷袭成功了吗?”
禹王一言不发,就像被施了定身咒。
我斜睨他,正在揣度他的心思,忽然帐外传来嘹亮的捷报:“报!李茂前统领归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大踏步地走出去,见李茂带着二十个精兵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禀,我军偷袭成功,烧毁敌军数十个营帐。”李茂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回禀道。
我微微蹙起眉头,蒙西怎会毫无防备?以他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应该不会不懂兵者,诡道也!
“你们偷袭时,完全没有被发现?也没有和敌方的将士交手吗?”
李茂认真地回禀道:“几乎没有交手,偷偷摸进敌营时,正如公孙大人所言天降浓雾,我们分头行动,神不会鬼不觉地就完成了,等敌军发现我们,我们已经撤了出来,敌营因为突起大火已乱成一锅粥,没有追赶我们。”
我咬了咬唇,思绪万千,心中万分沉重。
禹王瞥了我一眼,摆摆手,让李茂等人下去整顿休息。
“吃惊了?”他目光犀利,像能看透一切一样窥探到我的内心。
没错!我很吃惊,如果蒙西的战斗水平如此low,那么我在朝烈公主闺阁里看到的札记记载完全是虚言夸大。
“我累了!去休息一会儿。”我躲开他刺眼的眸光,假模假样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他没有纠缠不休,站在原地久久望着我。
我能感觉到来自后背的注视。
我加快步伐,迅速躲进营帐里。脑海里却一个劲地回荡着有关蒙西如何在稽幽之战中以五万人大胜十五万的英雄事迹。
在百思不得其解,忧虑重重的情况下,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那就是自打我被刺伤恢复康健后,所有消息的来源皆出自禹王,是禹王告诉我蒙西帅五万大军而来,但我忽略了一个事实,在我出嫁北朝国之前,白鹿公命我亲手端上毒酒毒死了蒙西,而我知道蒙西还活着,所以我轻信了禹王,但东朝国的当朝者已经认为蒙西死了,怎么会派蒙西来抗击北朝国?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糊涂啊!糊涂!
所以在那份敌军的情报贴里我没有看到敌军的主帅和副帅是谁?我想这些都被禹王掩藏了。
我憋着一肚子火去找禹王。
这家伙倒是十分安逸,在营地这种恶劣的坏境下,他居然叫了两个歌姬到自己的帐内消遣。
我闯进去的时候,美艳多姿的歌姬惊得直往禹王的怀里钻,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忸怩极了。
我紧蹙眉头,双手握拳,咬着牙,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他咳嗽了两声,歌姬们起身作揖告退,经过我身旁时还给我几记眼刀。
帐内充盈着一股刺鼻的香粉味!
果然,如我所知,禹王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
他抚了抚褶皱的衣襟,撂下袖口,将扯开的衣领整了整。
我轻哼一声,不屑道:“禹王好有闲情逸致啊!这种节骨眼上,还挺有雅兴的。”
“你不通报,直闯本王住所,就是来调侃本王的吗?”他冷着脸,冷冷地说道。
我轻轻一笑,“王爷喜欢戏耍我管不了,但有件事我想和王爷商量一下。”
禹王不语,静静地端坐在软席上,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这次他看不透我,所以眼眸里暗波流动。
我又轻轻一笑,自顾自地往他对面的席子上一坐,坐姿率性,像个男子一样。
他浓黑的眉毛微微动了一动,转瞬又一副冰山脸。
我很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坦诚的必要条件,他从未相信过我,而我一直傻里傻气地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所以现在我需要的不是主帅的一声令下,万将皆从,我需要的是从他那里得到我切切实实想要的东西。
“和本王商量什么?”他见我迟迟不语,饶有兴趣地问道。
“商量一下,王爷这次出兵是为了什么?”我故意问道。
他面无表情,“为了枉死在东朝国的姐姐。”
“噢!静贵妃!”我点点头,露出一丝伤感又道,“静贵妃是个好人,在我出嫁前,她还和我提起了王爷你,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静贵妃好端端地就没了,王爷不觉得其中另有蹊跷吗?”
他依旧面无神色,把面瘫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都不再发问,静静地等待着我。
他既然不说,那我就继续道:“以我在皇宫多年的所见所闻判断,静贵妃可能是有人故意害之,故意引起东朝国和北朝国不和,而害人者应当不是东朝国的人,因为显而易见东朝国并不想和北朝国产生嫌隙引发战争。”
我顿了顿,力证自己的观点,“如果真的想撕毁两国邦交之约,没有必要去杀一个后宫的妃子,贵国的风云公主在东朝国被虏时,便可交战了,更没有必要将我做为抵换的筹码送到北朝国来,很明显是多此一举。”
他眯了眯眸子,低沉道:“你所言不假,不过……”他欲言又止,眸中闪着精光射向我,我无所畏惧,迎着他猜忌的眸光镇定从容地轻扬嘴角。
“然后呢?”他静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退兵!”我坚定道,“查出真相!”
“不可能!”他一口回绝,眸子里暗波涌动,此言一出,我便有十成的把握肯定禹王出兵东朝国绝非因为静贵妃,还有别的因素是他坚持的理由。
“为何?”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却转念想到什么了,随口而出,“难不成为了皇位?”
一语中的,禹王目光熠熠发光,脸上一瞬闪过的惊愕之色恰恰被我捕捉到。
“真的是为了皇位?”我追问道,“那,那太子上官云……”我停下来,一下子就明白了每个国家的政局都不一样,东朝国的皇上现在正值中年还不存在立太子以保百年社稷的情况,但北朝国的皇上已到耄耋年迈之际,谁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要看时局的变动,就算已立了太子,其他皇子依旧可以靠朝中势力和武力杀兄夺位,让群臣俯首称臣,这在千百年的历朝历代中并不少见。
“怎么?本王不配那皇位吗?”禹王厉色。
“我觉得比上官云更合适。”我倒是脱口而出,说实话,上官云就是个毛孩小子,怎么治理国家。
禹王的冰山脸终于被我的一句话吹开了一道裂纹,他开怀而笑,笑得恣意,笑得狂妄,笑得毫不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