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雪清将拳头攥得每一指节都在卡卡作响，仿佛要将通天教主剥皮抽筋，算了，穆璟云与他孰轻孰重，自是不用再比的，“你听我解释。”
“那便解释吧。”穆璟云不动丝毫火气，那语调里好似还带着一缕期待。可穆璟云愈发的好声好气，就愈发刺激着雪清心里那根的悬吊着的名为心虚的软处。
穆璟云的笑就好比是在一堆棉花里藏了一根针，虽则是不露锋芒，却也没人感轻易往上坐去。
“原来你昨夜……”通天教主做足了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瞧贫道这张嘴，就不该说这些。”
“通天教主不必自责，在下怕是还要谢谢您。”穆璟云笑等着雪清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不知不觉之中，这场博弈似乎穆璟云已站了上峰。
“我——不过是把你打晕了去而后去见了不归而已。”雪清说话语速急快，几个字绞在舌头里含含糊糊打圈绕结。
穆璟云点头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我这样做只是怕你心里不痛快，才想对你瞒下此事，”雪清赶忙将自己那点意图吐露出来，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她又怎会想到被秦欢算计了这么一把，“我去找他还不是为了你。”
“是，”穆璟云依旧顺着雪清的话，可无论怎么听都是那样刺耳刺心，“无论你如何做皆是为了我这废物。”
“穆璟云！”雪清心头一把火猛然腾起，“你究竟要怎么样！”穆璟云如今也会给她看脸色了，如今也会跟她耍手段了！
可那又如何，这一次心虚被抓的人是雪清。
“娘子难道想在这里吵闹？”穆璟云凑近了一句话向雪清反问过去，堵得拧得雪清身上没有一处通畅的地方。
雪清心里那把火越蹿越高，欲将有燎原之势，“我就是故意避着你要与不归见面，我这样说可好？你满意了？”
“满意。”你不正是如此做的么？用我与秦欢换了他，一个认识了才几月的小妖怪，穆璟云脸上仍是丝毫不怒，他便等着听雪清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一拳头打进藏着针的棉花里，雪清实在是火大得想给穆璟云来上一拳头，“穆璟云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句满意试试。”雪清咬牙切齿，像个讨债的恶棍。
“满——意——”穆璟云摇头晃脑，刻意拉长了语调。
“你满意？”雪清像是一瞬间便被闪电点燃得大树，她一拳挥过去正砸在穆璟云脸上，打得穆璟云招架不住瘫在地上满地找牙，“老娘不满意。”
雪清掳起袖子蹲下身去，她揪起穆璟云的衣襟问道，“你还满意不满意？”
“满意！”换了从前的穆璟云他哪有胆子在雪清面前说这样的话，在他心里雪清做任何事他都可以忍，唯独，唯独她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要打便打，我不还手。”
穆璟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脸上已经青青的肿了起来，雪清看着心里泛着莫名的罪恶，她又怎舍得再胡乱下手，她松开穆璟云一把将他撂在地上，“算了。”
怎就不打了！就结束了！通天教主的心咯噔一下落了千丈，他方才看得入迷，忘了去把他的好徒儿叫来，坏了她的好事，她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快走快走，趁这二人还未床尾和，赶紧的把徒弟叫来。
“怎还会生乱？你不是已经将那几个有嫌疑的士官都杀了吗？”秦欢质问着公孙岚，她就不信那些草野莽夫个个皆能有那样大的胆色。
公孙岚只是低着头，并不做过多的解释，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情势下他多说便只会多错。
“公孙，”秦欢抬起眼皮看低眉顺眼的公孙岚的一眼，“这不想让我回去的人，除了太后一党，你说还会有谁呢？”
“微臣实在想不出，”公孙岚接住秦欢公主眼神直直对了上去，以示心中无鬼，“亦许这并非何人所谓，而是我军军心涣散而造成也未可知。”
“是吗？”秦欢长长叹出一口气，“公孙，我要你何用？”
“秦欢！”通天教主撩开帐帘直冲进来，“他们吵起来了，你快去呀！再不去就来不急了！”
“师父，我眼下没这的功夫，”明明是秦欢精心安排好的戏，明明是她喜欢的人，她却全然无兴趣再去看，“今日军中又生了躁动，夜长梦多，我看你还是早些出手为妙。”
“秦欢，你可想清楚了，”谈到出手二字，通天教主即刻变得正经起来，“这一出手，可便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终于要出手了吗？打昨日通天教主到来之时，公孙岚便知道，无论如何他拖是再也拖不住的了。既然有通天教主帮忙，那不如给他们个刺激，让他们快些杀会都城，让秦欢公主把路再帮他再铺得平坦些。
“城池毁了，生灵涂炭皆可以再建再生，可流民一旦生乱那便不堪设想了！”此时流沙内乱，便就只有一个亡字可言了。秦欢怎会眼睁睁看着流沙国真的如流沙一样从她的指缝中流去。
“你何必这样倔，一个女娃娃非要励精图治——”
“那我国破家亡，流沙之民皆为他国俘虏，师父便觉得对的起天下苍生了？”总有人要成为祭祀所用的牺牲，秦欢又有什么办法。
“你国破了便来我碧游宫，”通天教主将要从椅子上飞起来的秦欢按在椅上坐好，“那么大个碧游宫，还容不下你一个丫头？”
秦欢头疼心也乱，懒得再与他纠缠，“师父你便直说，你帮，还是不帮。”
通天教主最看不得就是秦欢那副决绝的模样，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通天教主将牙一咬，“帮。”横竖也不是让他祸害天下，一个已经荒芜大半的泠川下游，再涂炭又能涂炭到什么地步去？
“你说什么时候办？”通天教主问道。
“即刻就办。”秦欢是下定了狠心。
“那你去给为师准备好祭坛。”
通天教主的话音才落下，秦欢便像得了什么宝贝一般兴奋，她即刻拜下身去向通天教主行礼，“弟子多谢师父。”
“你这样的徒弟！我哪里受得起！”她求的事，除了答应这一条路可走之外通天教主又有什么办法，“还拜，我不拜你就谢天谢地了。”
不出一个时辰，祭坛便已被摆好。祭坛之上，通天教主口中念诀，心神具凝。他施下咒术，手中剑唤风雷。军中众人眼看着万里的晴空就被从四方赶来的乌云淹没，团团聚集，它们挤在一处摩擦出电光雷闪，这是暴雨将倾的前兆。
“公主殿下，满意了吧？”通天教主从祭坛上下来，一身疲惫。
“非常满意。”终是解决了一桩事，秦欢心头舒坦不少，她转头看见愣在一旁看着天际风云变幻的公孙岚，开口唤道，“公孙！”
“微臣在。”公孙岚被秦欢从沉思中扯出。
“事不过三，”秦欢公主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的向他走去，“而你，已经用去两次机会了。”
大雨滂沱，而流沙军队仍在飞快的行进。岳城一带已经发了大水，才修缮好的城池才侍弄好的耕地通通皆被毁在大水里了。按着这个趋势，再不快些走，那大水便追过来了。
他们都是从大水肿死里逃生的人，他们不想再被淹没在这茫茫的大水之中。不想被淹没，便只有使劲往前走，不顾一切的，跟着尚还有存粮的军队一直向前走去。
雪清满身是泥点，活活成了一只泥老虎，“通天教主什么时候才让这晦气的雨停下来。”
她说话当然是希望穆璟云接话。隔了这两三日，其实穆璟云的气早已消得无影无踪，可穆璟云哪里能那么简单便让雪清得偿所愿。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为了他大丈夫的尊严。
“穆璟云，我数三声，你再不吭声，我便把你摔到天上去。”雪清的口气中带着些怒意。
穆璟云的脸还肿得有些发红，他当然知道雪清舍不得。
“穆璟云，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穆璟云装作没有听见。
“穆璟云。”雪清声音阴沉，仿佛是在下最后的通牒。
点到即止，千万不能将雪清的耐心耗尽，穆璟云与雪清相处多年，自然懂得要在哪个节骨眼上说话，“那好——”
“褚公，娘娘！”李棋狂奔着向前跑来，他溅起的泥水比马蹄踏过溅起的还高，“褚公，娘娘——”
“何事如此慌张？”李棋这幅样子，定又不会是什么好事，穆璟云打听见他的声音头一刻起，心肝都在颤抖。
“岳老要不行了，”刚说着话那滚热的眼泪鼻涕就从他眼睛里涌出，“您们快去看看啊，让军队停下，停下歇几日，岳老或还有救。”
“你休要胡言，”停下行进这几个字怎是可以乱说的，到时候秦欢随便加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给他，那穆璟云是又多一个麻烦，“我们即刻便去。”
可军队总是要停下，他们才方便探望吧？
“雪清，我看秦欢怕是连半刻钟都不肯停下的吧。”秦欢巴不得穆璟云那几个旧臣能死干净些，这样她才好把穆璟云捏在手中。
“哼，”雪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她当然不会，但这由不得她说了算。”
说罢雪清伸长了脖子，使出全力高声嚎鸣，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虎吼回荡在整个阴雨绵绵的山谷之中。马惊人骇，一声声马儿的带着恐惧和惊慌的嘶鸣很快将虎的嚎叫淹没。
“你上来，”雪清朝李棋说到，“我们去见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