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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还魂

小说: 与虎谋情,娘子太生猛 作者: 桃花扇扇 字数:3036

  “皇上,皇上——”内侍飞也似地跑来。

  “何事如此惊慌?”陆济的脸色不太好看,将将才送走个瘟神,不知又起了什么事端。

  “流芳殿里那位先帝的太妃醒了!”

  子筝醒了!简直荒谬!陆济倒抽一口凉气,五脏六腑在此刻似乎都紧紧缩成了一团,她怎么会醒过来!明明早已经断了气,明明尸首都已变得僵直冰凉,明明万无一失,再也活不过来……

  “陆济,你女儿醒了,”穆肖忱倒是老神在在,他把玩着他拇指上那个玉扳指,“可要去看看?”

  “皇上,臣以为流芳殿的太妃已经殁了,应该好好安葬才是,怎么能让太妃不得安息,流连人间。”陆济做了亏心事,自然怕极了鬼叫门。

  “陆济,你是当真不要你女儿了?”穆肖忱取下扳指举在日光底下赏玩,玉扳指翠得那叫一个通透,只怕是人心都被那澄澈的翠色涤荡三分。

  “逝者已矣,过度悲痛留恋是妇人所为。”

  “那便好好安葬吧。”

  “爹。”

  这声爹叫得陆济毛骨悚然,不住打了个哆嗦。穆肖忱登时亦是心中冰凉,一个手抖那玉扳指便碎在了地下。

  陆济猛然转过头去,昨夜还好好躺在棺材里的死尸现下竟然远远的站在殿外,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盯着他,盯得他全身发麻,无处可逃。

  “是人是鬼?”穆肖忱压低了声音问国师。

  “是人。”月鸣不冷不热的答。

  “我是子筝啊,爹。”陆子筝见了至亲,情绪激动难以自制,更是加快了脚步朝陆济走来。她后面跟着宫人无数,俱不敢拦。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子筝已经去了,你是何方妖孽!”陆济一路往后退,而陆子筝却步步向前逼来。

  “爹,我不是妖孽,我是子筝啊。你看,我浑身都是那日留下的爪痕,”陆子筝虽然被换上一身干净的寿衣,可那鲜红的抓痕从领子里一路蔓延到她脸上,长长短短深深浅浅到处皆是,怵目惊心,“幸而阎王不收我,我回来了。难道您也不要我了?”

  “朕还有些事,陆卿,你便先和你的女儿叙一叙,朕不扰你们,”穆肖忱扭过头去,不去看浑身是伤的陆子筝,对着身旁的内侍道,“去玉琨台。”

  “是。”

  不等陆济行礼,穆肖忱的浩大的銮驾便先起了步,直走出出殿门后一转弯,竟然就不见了踪影。

  “爹。”陆子筝逼到陆济跟前,一双明眸里含着无尽的泪水和凄苦。

  “子筝,不是爹不保你,是那新君入主大势所趋,爹也是实在无奈才做出此举——”陆济已经退无可退,他发出的每一个声节里都带着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沙砾一般撕磨着他的喉咙。

  “您在说什么胡话,”陆子筝神情柔弱纯良,根本不像是为了报仇而来厉鬼,“都是那白虎害惨了孩儿!”

  “子筝,好孩子,”陆济心中悬起的石头落地,说到底,他怕的便是陆子筝死不瞑目,冤魂徘徊不散,来找他报仇,“爹,爹明白你的苦。”

  “爹,您可要替子筝沉冤昭雪啊。”陆子筝开始呜呜抽泣起来,那委屈万分的样子,根本只是来找爹娘哭诉的孩子。

  “子筝——”陆济亦是老泪纵横。

  “爹——”这一声陆子筝便是叫断了肠子。爹,有些事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便交待了出来,可见往日你待孩儿实乃不薄啊!我们之间那些父女情早已流尽,您现在又是何苦在众人面前涕泗横流,惹来一身笑话。既然白虎娘娘说不能白白把我带了回来,那我也不好辜负了她的期望。

  爹,孩儿这次回来,一定会好好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陆子筝哭得愈发厉害,旁人眼里,她哭的是冤,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哭的势那个过去的陆贵妃,那个单纯愚钝的傻丫头。

  晩夏时节,余热未退,透着一点点风,摇曳着夜色。今宵夜朗星稀,弯月静静地凝固在一滩死水当中,像个被囚禁的美人。农舍中布置简单,一张烂床一副旧桌椅便是所有。从窗户里看出去,农舍的后院里还堆着小山一样的柴火放着成筐的猪草。圈里的猪时不时叫上一声,惹得看门狗从梦中惊起便是一阵狂吠,今夜注定不能安眠。

  雪清和穆璟云会暂歇于这间陋室,皆是因为那只帮了雪清不少忙的鸟儿。雪清信任这只小鸟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她知道这么个小东西在她面前蹦蹦跳跳只为了邀功请赏,不敢多耍花招。可他只留下“娘娘勿忧,静候佳音”八个字,便留穆璟云和雪清等到现在。其实雪清也无更好的去处,只能在此等待转机。

  “穆璟云,你的眼睛红了。”雪清看见穆璟云那一双红得如同兔子一样的眼睛,果真是像极了寅儿。

  穆璟云不出声,一个人红着眼,眼泪将将从眼里流出来一滴,他便即刻用手拭去。

  “难得你不理我。”雪清突然变得很温柔,温柔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像是天上根本摘不下来的月亮。

  “是娘子救了我,我哪里敢不理会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今生有幸遇见雪清,不然等哪一日瑞王造起反来,他连命都保不住。

  “你现在知道厉害了?”

  “那是我母妃的遗物。”穆璟云的声音淡淡的融化在夜里。那盆玉花碎了,穆璟云多年的执念也就碎了。

  “那盆玉芙蓉花?”

  “还有寅儿……”穆璟云只顾自己低声喃喃,“我自己倒也罢了,可就连我的孩儿,我都无法护得他的周全,我着实是个废物。”

  “你还真把寅儿当你的儿子啦?”雪清不自觉的笑起来,穆璟云的思过让她像是得到了一个惊喜,可她自己却不肯承认。

  “不然呢?”穆璟云脱口而出,声音大的高过了猪嚎。

  “是。”雪清无可否认,其实是她不想再否认,既然不再想否认,那边顺从了心意承认就是。

  “我就说,寅儿肯定是我的儿子。”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雪清扔给穆璟云一个小小的白眼。

  “就凭他生得和我一样俊俏。”穆璟云究竟何时有反思过?说起话来还不是和从前一样无赖。

  一只花斑灰羽的鸟儿展开两翼闪电一样从夜空里滑来,他只在窗前飞快盘旋一转,朝着雪清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便飞向了屋后。

  “言归正传,穆璟云,我问你,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如何打算……”穆璟云自然知道雪清所谓的打算是什么意思。一个丢了皇位的皇帝除了逃窜还能有何打算。

  “你不会还想如同以前一般,跟在我身边吃我的软饭吧?”雪清带着挑逗的眼神直勾进穆璟云的心里,牵扯起他仍存的一丝自尊。

  “怎会!”穆璟云矢口否认,而后气势又弱了下去,转过头去数着筐里放着的几瓣大蒜。

  “难道你想让寅儿终身为质?”雪清将他的脸扳回来。

  其实寅儿被攥在黄鸟手里,就算穆璟云花了天大的力气也救不回来,雪清不过找个话头,逼逼他罢了。

  “我是有心无力。”他当了个平碌的庸君,既无自己的势力更是无人爱戴,就连垂死挣扎的资格他都失去了。

  “你怎无力?身为人父,你就应去穆肖忱面前自尽,绝了你这个后患,把寅儿换回来。”雪清口气强硬。

  “那我明日便去。”穆璟云毅然决然。他是废物,可是废物在这人间活着,也总有想要保护的珍贵事物。血溅宫门三尺,也算是报了仇,救了寅儿。

  “既然有这般魄力,为何不与穆肖忱斗一斗?你就甘愿一辈子做个废物?穆璟云,我会看不起你的。”

  “我——”斗一斗,或还可赢,或还能救出寅儿,或还能成为与雪清比肩的人……草莽匹夫尚且能护家人周全,而自己却只能说一句无能为力。斗一斗吧,一直依赖着雪清又算什么?自己也是个男人。

  “你只说想,还是不想。”

  沉默半晌,穆璟云终于憋出一个字:“想。”

  “那很好,”雪清笑了,“那替我办事的鸟儿说他遇见了一些人,他们想见你。你们出来吧,你们穆家的小皇帝终于开窍了。”

  门帘被撩开,穆璟云的贴身内侍李棋带着一班老老少少的旧臣。

  “李棋!”穆璟云白日里听了那个宫人一句什么“已不再宫中”以为李棋早已不在人间,却没想到他只是逃了出去。他不仅仅是逃了出去,还招揽回来了一朝文武。

  “皇上。”李棋用尖尖的嗓音唤一了声穆璟云,后面群臣对他敬如往日,齐声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草舍聚贤,却比太和殿百官朝会更令人震撼动容。

  “众卿——免礼。”清风拂过农舍,扬起穆璟云的衣角。

  地上被掀起的细碎的沙石在风里沙沙的乱响,他们吵闹着似乎要赶走这最后的郁热。七月流火,夏日将去,难得偷出一丝清凉,等到秋老虎上头,便又是一番难耐的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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