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天空倾吐了鱼肚白。
折腾大半宿没睡的权后一干人等,皆是被戚公公敲打钟鼓才懒懒散散起身。
话说卫贤妃原是同司马褚一间房间,这司马褚救下沈韫,她只好去章良妃的厢房里挤一挤。
换了襦裙,略施粉黛,眼睛粹然一暗。
沈韫玉貌花容,语笑而嫣然,素白色的藕丝琵琶襟上裳,下罩牡丹撒花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顿显生姿摇曳,妖冶可人,眉角远岫旁有一株三月迤逦桃花,病态娇弱,携刻着的是她的怨恨、过往……
刚梳理好妆容的房昭容由着子歆相扶着,骚里骚气道:“本宫瞧着是谁,睁眼已看,原来是陷害皇后姐姐肚子里的皇子罪魁祸首……”
“沈妹妹不是御巷宫里待着,怎来了皇陵祭祖?”
“沈答应的本事,嫔妾们望尘莫及。”
嘈杂声不绝于耳。
她权当后宫的女子散发着骚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真是不经大脑。
踱步迈去卫贤妃面前,温婉行礼,“自妹妹去冷宫,一别数年未曾见到姐姐,如今一见甚是感怀。”
称呼都变了。
她得从品级最小的答应做起,自然对卫贤妃也只能称姐姐了。
卫贤妃柔和地眯起眼,握紧她的手,粗糙,“妹妹能得见天日,姐姐……高兴。”
说罢那眼眶就红了,如同泄闸的洪水。
沈韫紧了紧手,哽咽着,忽转身望向四遭,后妃之中,唯独少了盛昭仪。
想必只有卫贤妃是真心待她好,其他的后妃巴不得她死在冷宫里。
司马褚宽大的黑色缠龙袍袖挥起,冠冕低垂入鬓,堪可如画的一张俊颜,唇红齿白,雅人深致。
沈韫不自觉吞咽口水,然后楚腰出现一股温暖极其薄荷般淡雅清香。
再一个转身,已然被司马褚拥在怀里。
司马褚梨涡浅笑,带着她的楚腰往外面走。
身为懂主子心思的狗腿子戚公公,立刻赔笑着推开厢房的大门,并做了请的动作。
沈韫怎会不知司马褚的心思,她故作皱眉疑虑,“陛下……您这样姐姐们会伤心。”
“只要阿韫不伤心就好。”说罢,衣角猎猎掀起作响,拨动了她的青丝。
一边走着,沈韫小脸儿似是少女一般的羞郝,提起裙角飞扬,步着莲花清扬。
仿佛依稀还是童年里纯真无邪的阿韫……
他迎合她,她跑得很慢,他便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追上她,待他靠近她,仅有咫尺距离,她加快了步伐,咯咯笑着如出谷泉水叮咚响。
他逮住她的纤细肌骨,将她双手双脚都束缚住,脸上邪肆地笑着,道:“你若是敢再逃出朕的视线,朕绝对不饶你!”
戏谑着并说不饶的狠话,彼此都知道是一种情趣罢了。
胳肢窝被饶了,就犹如弱点击中,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不过这样放肆的沈韫,妖娆清纯,已然分不清。
“陛下要怎么不饶我啊?”她俏皮眨眼,半倚在他的胸膛。
委屈的小嘴儿瘪起来,清冽的泪水也扑簌簌地掉落。
任何男人看到这副模样的女子,都会心动。
是以,司马褚强制性将她的脸掰了过来,让她的清亮的眼眸可以看着他。
“朕知道你受苦了。但是曾经的一切,朕不想再提。”
曾经的一切,说的是她腹中的皇儿,被误以为是秋雉的子嗣?
基本的信任都全无,难道还不了解她并非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世上从无道理清白可讲,她认栽了。
通粉的面颊,只剩下泪痕。
她适时有度,弱声地抽泣着,“浮舟哥哥……”
司马褚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狠狠抽搐了,如利刃划过他的胸膛。
宗政之玠风流倜傥,眉目含笑地走来,礼数周全,拱手道:“陛下让臣好找,原来醉卧美人膝,都忘记祭祖此事了。”
这话里话外都指责司马褚的风流,为了美人置之国事不理。
指桑骂槐暗喻他是昏君。
沈韫小身板一下子扑向司马褚,粘着他不肯松开分毫,似乎是怕宗政之玠。
“皇叔别吓着她。”司马褚直接用袍袖遮了沈韫的眼,莞尔看向宗政之玠,似笑非笑,“不过是祭祖,眼下时辰可未到。”
“臣说错话了。”宗政之玠再次作揖,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意却没有丝毫减退。
戚公公捻着兰花指,见着宗政之玠这厮也在,施礼完毕,喘着气催促道:“陛下啊,您这会儿该去祭祖了。皇后娘娘等了大半时辰,其他大臣也等着陛下去主持大局。”
“朕知晓了。”司马褚淡声。
说罢牵起沈韫的手,忽觉得不够,直接拦腰抱起,暗想她体重该是一阵风足矣卷起。
“陛下,你去祭祖,为何要带上臣妾?”沈韫茫然地眨着眼,童真纯然在她身上上演得淋漓尽致。
真的看不懂么?并不是。
宗政之玠的一席话,她可以顺理成章躲进男人温实的羽翼下。
男人不需要比他还强悍的女人,特别是司马褚,一个温柔省时适度的女子更适合陪伴身畔。
司马褚无何奈何地笑着,如同大海里滚滚无波的深邃。
“权倾倾那个女人,没有资格祭祖。”
沈韫心下恍然大悟,却面不做声,还是懵懂无知。
这关乎政事,后妃插手政事并无半分好事。
后妃的聪慧是要藏匿,自个儿心知肚明便好。
后妃衣香鬓影;朝臣威肃极致。
所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在司马褚抱着怀中妖冶的女人,而停止。
朝臣屏息凝视,既不敢扰司马褚,又好奇他怀里的女子。
瑟缩在黑色宽大的羽翼之下,看不起女子的容貌。
但能够看得出陛下很在乎她。
来到皇陵的女子皆是后妃,二者皆是官宦之家的贵女,而来路不明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八卦脸。
后妃们心里都清楚,那来路不明的女子是冷宫的沈答应,冠绝六宫一朝伴君侧的沈韫。
让她们都恨不得取而代之,只能眼红嫉妒,却无可奈何。
咬唇;指甲掐大腿;红了眼眶……
还是权倾倾先稳住阵脚,她起身施施然一拜,端庄而更显稳重。
“陛下让臣妾与大臣好等。”
权后并没有吃醋一系列的表示,她很沉着冷寂,就好似怀着抱着其他女人的男子并非她的夫君。
司马褚笑得迷醉:“沈答应冷宫遇害一事,希望皇后给出一个合理的交待。”
权后征愣。
她双手沾满太多的血腥,实在想不起来指哪件事情。
浑身颤抖。
年初一分明是遣派苏塚送沈韫上路,手脚可真不麻利,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算是几回事?
目下陛下逼迫她,就要撑不下去了。
“臣妾问心无愧,更是听不懂陛下所说,还望陛下明示。”权后欠身,带着浅笑。
这一幕在朝臣看来,简直就是皇后娘娘跟重华帝相敬如宾。
藏匿的火药味,仅仅有几个人闻到罢了。
司马褚冷哼道:“皇后嘴巧。”
怀里的人儿似乎不满只是这样的结果,满脸呈现的是无尽的惊恐,错愕,恐惧,呜咽不成声。
白玉无暇的手指揪着司马褚的衣领,那明显是颤抖。
更何况是听到权后的声音,才神色巨变。
也就在沈韫转头寻找声音源泉之时,她那张美如画的脸落入眼幕。
——朝臣惊叹。
紧接着沈韫对着他又踢又踹,嘴里迷蒙喊着,“别杀我……”“我错了……”之类的话,金豆豆顺着她的眼角滴落至司马褚的手背。
冰冰凉凉的触感,他惊得抬眸,小家伙哭了。
权后究竟是对沈韫做了什么,才导致一个美人儿能对权后产生那样的畏惧。
都说最毒妇人心。
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啊,殿阁大学士教养出来的好皇后。
列位朝臣无一不对沈韫产生同情怜悯。
司马褚顿觉回到沈府,她也畏惧江婉,如同此时一样,需要他的守护。
“别怕小东西,跟朕说说权倾倾对你做了什么?”他揉着她的脑袋,像父兄柔和的眼神,温柔地能渗出水来。
沈韫抬起双瞳剪水的水瞳,澄澈碧波泛滥,“我不敢、会杀了阿韫的!”
停顿了语气,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膛。
“不会、不会,有浮舟哥哥在啊。”
可是你亲手杀了你跟我的皇儿,多么狠心。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现在她的心真的凉透。
她曾因父母,而恨江婉等人,可她如此何尝不恨他呀。
大楚的君王。
“真的不会?”
“朕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年初一,有一群人闯入御巷宫,拿着棍棒,要来杀臣妾。她、她给臣妾三条路,白绫、毒酒、匕首,可臣妾还想着陛下,不想就那么死了,再也见不到陛下。臣妾是练武的,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她被赶跑了,臣妾也差点死了……”
一颗心随着她所说而此起彼伏地跳着,她在他的眼皮底下,都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都是他不够关心她。
猪油蒙蔽了心。
权倾倾对于他,不过是有恩罢了。
艳阳高照,小女孩取下玉佩,笑靥如花:“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小男孩见过给他温暖,能保护他的女孩,似乎那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了。
他点点头,收下玉佩,手牵手去太液池暮暮朝朝的影子斜射,投下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