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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失去理智的父母

小说: 论江湖术士的自我修养 作者: 青山有幸 字数:3318

  秦钟皱着眉看着无名,道:“为了孩子失去理智的父母,你看得少?”

  无名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地面,像在回忆着什么,目光里都是伤感,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地说:“那个时候,我伤心了很久。二十出头的年纪,又在父母宠着溺着的世界里长大,生平第一次遭到这样的挫折,在家里昏天黑地地呆了整整一个月,等到我终于缓过来,愿意出门理理父母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小时候会为了孩子想要的玩具不惜和其他孩子的父母撕破脸的人,长大了也会为了孩子做出不顾一切的事情。”秦钟满脸冷漠,甚至还补充了一句:“你话本里看的这样的人物还少吗?”

  无名脸上一个浅淡的笑容,稍纵即逝,道:“遗憾的是,那个时候,我没有想现在这样,懂得这么多,也没来得及在一切发生之前,做出任何理智的反应。其实那时候我是怪他的,我觉得他做得不对,怎么能在发生了那种事情时候还若无其事地结婚呢?他……他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啊,是我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种无耻的事呢?”

  秦钟不吭声,表情依然很臭,可看着她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些,道:“你父母,杀人了?”

  只听过了良久,无名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世上,会有儿女被伤害之后还能理智对待的父母们?”

  没有人回答她,好一会,白树才突然开口说:“有。”

  秦钟和无名一同转向他,白树的脸色依旧是波澜不惊,在钟乳石反射的光芒下,显得脸色格外严肃,无论什么时候看,这男人几乎都是冷漠的,唯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坚定,好像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挡他这抹坚定。

  只听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地说道:“从不放任孩子的父母。”

  秦钟的脸色依然臭得很,卢小费忍不住开口说:“凡事都能做到理智的,还是凡人么?能在儿女遭遇不幸时依旧理智对待的,某不是太过冷漠了。”

  “你把情看得太重了。”听到这里,秦钟静静地看向他,道,“什么是父母、儿女?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把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当成一个必然是彼此付出的关系,这一切,还被要求是一定是建立无条件的基础上。父母做的不够好的时候,被指责是不配生孩子,孩子没有被教育好的时候,被指责为养不教父之过,孩子违背了父母的心愿,必然是’不孝顺、不懂事、白眼狼’,孩子过于懂事,又有人闲得蛋疼,觉得父母不懂得照顾孩子,一定是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横竖都是不对的,哪有完?究竟是放任还是不放任,最终不都是只有孩子自己说的算?”

  白树从他开口便一直没有挪开视线,片刻后,低低地笑了一声,竟附和道:“有理。”

  秦钟随即轻笑了一声,道:“有据。”

  片刻后,似乎终于发现自己这种玩笑不合时宜,尝试把这话题揭过,又问道:“你父母因为你遭受背叛,选择为你报仇,杀了你原本的未婚夫,是这样吗?”

  “不完全是。”无名道,“那个时候,镇上有武装力量,离镇上不远出的深山里,有匪患肆虐,父亲是当地富商,有钱,所有有势力的人,个个都巴结他,有个副官,听说了我家发生的事,给父亲出了个主意,说是最近防匪防的严,一旦发现任何人家有可能窝藏匪患,可以无召上门,直接动用武装力量拿人。”

  秦钟扔进嘴里最后一块薯片,嘎吱嘎吱咬得欢腾,坐得松松垮垮地,随手把袋子往白树手上一扔,看着没皮没脸的小伙子,说出口的话却像尖锐的硬刺,一句话便扎伤一个人的心,他道:“借刀杀人?不愧是商人。”

  无名猝不及防,几乎是一呆,而后眼睛里的光蓦地黯淡了下去。

  就在别人以为她不会出声的时候,她忽然道:“我是……我是一个月之后,从家里出门,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他一家人,因为窝藏匪患坐了牢,判了死刑,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有父母站在我身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需要我多操一份心,只要我想,他们都会帮我做好……遇到他以后,也是一样,只要我有需要,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所以,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也是去找我的父母,想请求他们棒棒他,哪怕他背叛了我,可是这种事情,罪不至死啊。他是个好人,最起码,如果不是他突然结婚,我始终都觉得会陪他走完一辈子。可是……”

  无名的肩膀忽然颤动了起来,她曾经发自内心地以为,父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也只会做让她开心的事,在少不经事的她的心里,青梅背叛是错的,可他也不过是在感情上犯了无法被原谅的错,但是,他罪不该死,最起码,不该因为那样的理由无辜去世,她是真的爱过他的,所以知道,哪怕他不是一个好对象,但一定不是一个坏人,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分赃”,和匪患同流合污,罔顾镇上所有人的性命。

  然而,哪怕在哪个时刻都想要救他的人,却原来是怨恨她的。

  “我卖通了牢里的看守,去看他了,想看看最后,还能帮他点什么,可是一见面,他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

  一个“骂”字,字里字外都是颤抖,无名像是再也忍受不住,泪流了满面。

  那一天,她刚刚去求了父母,想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伸手帮一帮忙,可父母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快意。他们一字一句地劝着,这世上辜负自己的人,都不配好好活着,她漠然地看着那对滔滔不绝劝诫着她看开点,以后不会再有人敢这么对自己的父母,几乎心如死灰,她的心里,有一个最可怕的想法,可她不敢承认。

  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先逃去那个可能因为她而正在面临死亡的人面前,看看自己,到底能为他做点什么。

  只要能做点什么,她似乎就能不那么害怕,不那么心惊胆颤。

  可是,没有人懂得她当时的想法……又或者,她做过的事,不过就像他说的,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过意得去。

  无名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落到地上,随即消散不见,似乎不曾存在过这个世间,而她刚刚被修复的身影也越变越透明,忽明忽暗,似乎即将像那些眼泪一般,消失不见。

  “行了。”秦钟虚虚地伸出手挽了个咒,呵住了无名的眼泪,又从地上被零食压住的下放,抽出一张固魂的纸符,按在了她的虚影上,无名若有所感,止住了泪水,似乎终于从那种悲伤的回忆中走了出来,又回到了那个若无其事的样子。

  秦钟给她施了禁言术,把她扶到了靠近墙壁的地方命令她休息,道:“现在,闭嘴,安静。”

  无名看向他的眼睛,又扭头看了一眼始终低垂着眉眼,似乎对她说的一切都没有感想的缚地鬼,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违逆。

  无名突然保持了安静,剩下的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钟沉默了一会,伸手拽了拽白树的衣角,道:“这个鬼一直不说话,你有什么办法吗?”

  白树看着他用力揉了揉眉心,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伸手抚上了他的后背,秦钟感觉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后背传到全身,头部的疼痛感,稍稍缓解了一点,又道:“你们平时,是怎么对待这些不听话的鬼的?”

  白树看他一脸需要配合的表情,顿了一会,思索着道:“无所不用其极?”

  秦钟听见这个模棱两可,满脸写着“我在胡说八道”的表情,险些没笑出来,最后他实在忍不住,面孔因为忍笑而显得有些扭曲道:“鞭尸、入油锅、打散魂魄?”

  白树:“……”,我似乎没说过……

  秦钟全当他是默认,飞快地“哦”了一声,跟个强抢民女的强盗一般,一点反驳的机会也没给别人留,自顾自地拿出了无问,想用武力逼迫,让缚地鬼清醒一点,道:“我没想过对女人作什么,可事到如今,你伤害到了我最亲的人,我就不得不用点手段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你可别怪我。”

  白树一僵,心道:“这是想做什么?”

  卢小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拦住了满脸蠢蠢欲动地写着“帮忙”的秦钟,配合道:“我们是特殊调查处的工作人员,是来帮你们的,这个人跟我们不是一起的,你别担心,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们是不会允许他伤害你的。”

  白树一时沉默,秦钟立刻察觉到他可能要说什么不合时宜地话,马上赶在他说话之前,道:“哦,我也并不是非要伤害你,你只要告诉我,发生的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缚地鬼低低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像是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缓了过来,接着,秦钟看到了她一直拽在手里的一根项链,已经皱巴巴地裹成一团的链子,只能隐约看出来原本的样子,只听她道:“不用吓我,无名姐姐说过,你是好人。”

  秦钟拧眉,回头瞪了一眼睁着大眼说不了话无名,又点点头。

  白树的手一直没有从秦钟的背上拿开,秦钟的不适已经明显缓解,拽了拽白树的衣角,又红着耳朵示意他放开。

  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拽着白树的衣角,有一种极度反差的萌感。

  白树若有所感,把手放下,又往他身旁靠近了一步,站定,双手合拢,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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