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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清明时节(二十六)

小说: 君问归栖问有君 作者: 千木落痕 字数:2070

  几乎望不到边际的白骨多是小孩的骨头,更有一些婴孩的骨,大大小小的白骨散落在水底,被水上的浮萍完美掩盖,或许还收了它们的养分。他想,真正的坟墓得需进入墓里才可窥得其中一二,他不记得在水里待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时已经在岸边,火灭了,他摸索着爬墙虎前进,借着空虚踏上去,却发现藤蔓后歪瓜裂枣的字,因为太黑,他不知道具体写了什么。

  有的的藤蔓已经扯断了,方才他虽然把马灯打翻了,共剪却紧握在手,此时指针直指洞穴。他一阵窃喜,终归能见到飞刀剑或者穆枔森了。他成功了,成功的见到穆枔森,却呆愣在原地。

  藤蔓后别有洞天,这里比他们所走的过道宽而大,依然有爬墙虎依壁垂落。除此之外,萤火虫也更多了,它们随意的飞舞,再不用担心不自由,同样自由的中间是自由的穆枔森,他握住下半身实体上半身虚的刀,吴君问知道那把刀是木门了小锻造的匕首,此刻它多出来的黑影正滴着血,血的主人应是穆枔森身后躺着的尸体。

  即使再恶心他们,可刚刚分别后就见到他们鲜血淋漓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难免失神。而一身白衣的穆枔森,他身上沾着的血可能是暴躁但宠儿子的妇人、抽着旱烟不管不顾的老人、为了争一件红嫁衣彼此相残的双生姐妹,亦是有着雕刻天赋却胖到捡拨浪鼓都费力的巨婴。

  很多时候,富人和穷人只隔着一间药铺,活人和死人只隔着一把刀。

  “你不该直视太阳和人心,会伤到你。”穆枔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别看了。”

  他静静的看着穆枔森,想要一点不差的记住他的模样,因为他发现他在忘记穆枔森。眼前的人不是变陌生,而是在模糊。

  “我信你。”他努力追寻脑海里的斑斑点点,怕它们像萤火虫一样突然暗了,眼前的男人不管意识还是身体到在渐渐远去,可他偏偏像溺水了一样难以挣扎,连接他和穆枔森的线正一点点断,最后只剩下一袭黑色的墨。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跟眼前的男人和那块墨有关,“你为了找飞刀剑就把我扔在那个吃人的笼子里,那我要飞刀剑有什么用?”

  穆枔森不去看吴君问逐渐涣散的瞳孔,只要明日醒来就好了。

  都结束了。

  体外的疼痛是麻木的,体内的疼痛却是猛烈的,也亏他不会流泪才能勉强维持这张面无表情的面具。拿得起放得下何曾容易?他握紧刀子强忍不适不去看他,不去触碰他。

  “不要走。”吴君问拉住身边人的衣袖,只觉他脸上挂着的血痕眼熟,似是见过。他看着它们一点点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的话语组织了他想伸手去擦的冲动。

  “松手。”

  他轮廓分明的脸未曾对着他,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身处无边无际的大海,只有眼前的人不是易流的水。

  晃荡——

  他来不及捡起摔落在地的共剪,握着切口整齐的碎布愣在原地,直到彻底看不见穆枔森为止。刚出洞穴的穆枔森猛咳出一口鲜血,倚靠在一旁写着“断魂谭”的石壁上,他闭着眼睛一头载进水里,任由寒水浸湿他躁动的心。进了水后,依附在匕首上的煞气尽数消失。

  沾了他血的共剪能找到他,煞气能阻隔其中精魄,而在断魂谭都被煞气笼罩着。他沉下身子,任由充斥着煞气的水淹没头顶。如今他身中莫还头又精魄尽失,刀和伞都曾被煞气浸泡,以刀为引伞为饵,方可煞气入体。他划开有些发黑的手臂,脸上、衣服上、刀上沾着的血很快被煞气餐食干净,还要更多的它们纷纷涌入他的身体,血管里竟像有无数把刀子流动。他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切肤之痛,一时紧握伞骨从水里出来,以仅剩的精魄封住乱窜的煞气。

  过道里的水在慢慢褪去,留了一地骨感。伤口经他简单处理后已不再流血,他拿着滴着水的伞一步步走出过道,全然没注意到水中多出来的倒影,以及散落在水里的油菜花。

  吴君问把玩着手中的镜子,不明白铜镜背后为何有道划痕,更奇怪镜子里为什么他的影像。他虽不会觉得一旁蹲着的小女孩是杀人凶手,可也好奇自己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奇迹的他对着一地尸体不恐惧,似乎还有点兴奋,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他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确实不认识他们,应当谈不上憎恨。以免身旁的小孩直视凶杀现场,他友好的带着她出去,因为没有光无法辨别方向,他们索性坐在石板上。眼看着小女孩把水划得哗哗作响,他说:“你家大人心态真好。”放任这么个小孩在外露宿,家里人的心态应比海宽。自她回了他自己的名字后就再没有说话,吴君问好奇这叫白素艽的女孩为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湿的。

  白素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抱着腿哼起了歌:“绳一断,水一红,该是女儿断了气;尘归尘,土归土,愿望来世多个丁。”

  “小孩子家家不要唱那么血腥的歌。”吴君问轻敲她的头,“要阳光向上真善美,积极乐观有内涵。”

  白素艽默默的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许久,她才扭过头,“我比你大。”

  吴君问见她一张稚嫩且认真的脸忍不住想笑,但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独立自主意识强,便也没多说,只道:“是是是,你比我大,那比我大的姐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等人。”

  “等谁?”他好奇的问,小小年纪就在外等人着实不安全。

  “穆枔森。”

  “都这么晚了,你确定他会来?”他暗骂这个放鸽子食言的穆枔森,任由一个小女孩在外也亏他做得出来,可恨,该打。

  “不会。”

  吴君问险些跌入水里,不会来还等,真够执着的。他看着远方的浮萍微微叹气,“我有个朋友,我没见过他,但我要去找他。”

  “他说他叫有君,住在孤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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