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里的煞气并没有像常山一样形成冰，我们可以随时出入，不过这座被煞气包围的城市应该有些时日，即使煞气退散，也会有些影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太平。”他继续说：“可是这个碗太平稳了，能让它们不飞溅也不倾斜。沾了血的水自是浑浊，又如此平稳，难见其下的一见喜。”
“大哥，那只笔对你很重要吗？”这是他一直想问的，以前没见穆枔森喜欢书法，就算有笔友在此，也不见得如此距离还要信纸三千吧？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倒让这场谈话沉重些，毕竟他们自进入这里就脱离原始轨道，除了同样是文房四宝，否则一见喜与飞刀剑并无瓜葛，而这无瓜葛的瓜葛中倒让他们做起了当局者，周围的旁观者可不少。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抱怨，“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
穆枔森沉默不语，一番谈话，他以为吴君问已经忘了当时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见他不语，吴君问继续说：“说好的任我问。”
“可我没说要回答。”他淡淡道。
话虽如此，他果真不好多说，人家答应让他问，可真没说过要回答！他一阵挫败，努力思考自己就这么不值得托付吗？什么都不不肯说。绞是于心不忍的穆枔森慢慢道来，“即墨刽意，及冠之年死于摔伤。”
看着穆枔森眼底的伤心，他忽然觉得自己问错事了，不过说出口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的道理他都懂，可还是忍不住心虚，毕竟他已经好久没见穆枔森这般难过了。虽说屏风上确有即墨刽意，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这就让他想不通。
“对不起。”他想了想，“可你是怎么知道这碗水是煞气？”
“因为这个。”他把带回的一瓣桃花放置窗台，昨夜还鲜艳的花骨朵这时候已经枯萎，“人死后受执念影响总会依附在人或者物上面，人体内有精魄，初形成的煞气沾染即散，所以一般会依托在生前常用或喜欢的物件上，即使此物件被注入过精魄，也无法排斥新生的煞气，至少短时间内无法驱散。这也有一个弊端，过于显眼，从我们进入那扇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而那棋盘想是他常用之物，所以他自然而然的附在上面，这才打破了这碗水的和谐。”
吴君问微微一愣，“你说……他已经死了？”他当时还真如此诅咒过他，他突然跳起来，“那你岂不是在跟一个死人下棋？”难怪满面诡异，棋盘一半棋子没有，人也没有，除了一个影子。他越想越后怕，亏得穆枔森能一本正经的坐着与之对弈，如果提前知道这些，他是不会进入那里的，穆枔森也不行！
“因为他死了，我就要毁约吗？”
这下他彻底没了语言，他坚持要去竟是因为答应老者会登门下棋，他又坐下，“他……是怎么死的？”
穆枔森看向花瓣，“不知道。”他断定吴君问没有闻到血腥味，他就放心了。
“即墨刽意早在多年前就死了，老先生也在昨晚死了，那今天遇到的煞气又是谁？”敢这么赴汤蹈火的煞气除了深仇大恨不能及，而他飞蛾扑火的目的只是防止他们触碰水境，果然，这些煞气一个比一个疯狂。
“那煞气能依附在水境上说明人死了没多长时间，可青天白日之下谁如此大胆敢行凶？当时咱们还在大街上也太嚣张了！”吴君问打抱不平，“可我们来了这么久，不管是刽子坞还是文元城，也没听说那家有命案或者活不下去轻生的。无死人有煞气，这也就算了，为什么他们这么淡定？”
这是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明明活在一个地方，甚至是一个屋檐下，对别人的生死不管不问可以理解，毕竟自己的命也是命，可知道甚至是自己亲近的人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着实冷酷了些，这比处处算计他们的常山更让他讨厌。
“因为他们是下一个。”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淡然的小尼姑，她剃掉头发换上一身青衣，神情却不如之前死板，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热情招待他们的忘忧老板娘。她自顾自的搬来一条椅子坐到他们旁边，已然彻夜长谈，只听她缓缓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我已不累，自当相告，不过你们可得想好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二人皆是一愣，许是穆枔森也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小尼姑，更别提遵循之前好似玩笑的问话。自小尼姑说出“司祭”二字时他就觉得小尼姑是局中人，川乌本为少数人所知，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司祭也是极其隐秘，寻常人少有知道此事的人，更何况他这个司祭许久不称职，可对方初见就能叫出他在孤灯清茶的号，若不是早年在外游历就是有人告知，就像和尚等他们一样，也有人等着告诉小尼姑事情。这些时日的经历，看似是飞刀剑为主导，现如今倒像是个引路人，引导的终点或许正需要一见喜这样一把钥匙。他隐约觉得拿到一见喜就能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门，就算不是全部，至少拥有了一部分。
小尼姑像之前一样眉带喜色的看着他，尽管知道这或许又是一个陷阱，他还是默默点头。
“水境着实厉害，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来到这里，想来你们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他们都是下一个。”她不改喜色，仿佛这只是吃饭喝水一般，“桃花坞，听着好听，可不过是刽子手的行刑场罢了，刀子到达脖子之前，他们还会因为得到一点残渣而沾沾自喜。”
“刽子坞和文元城之间只隔着一个偿命舍，虽为偿命但为长命。明明只是隔着一个药铺，可却像是难以跨越的山川湖泊，市井也好，文雅也罢，总归和睦相处了，而这和睦是用一条条人命换来的。你们川乌还分个三六九等，更别说如此乡野之地。”
其实，一刽子坞的繁华，着实称不上乡野，而这里的人也看起来礼貌、纯朴，还没听完小尼姑的话之前，吴君问是这么想的。
她微微叹气，像是为这刽子坞感到不公，又像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