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事重重地从祭司殿走了出来，向村民们解释事情的原委。
终于知悉了事情原委的村民们开始聚在一处讨论，决定就在今晚为山神做最后一次祭奠，缅怀它为村庄造福了百年，顺便给两位道长庆功。他们虽然还有其他要紧的事，但村民们盛情难却，只好留了下来。
傍晚，月黑风高。村民们将祭司的尸体葬在山庙里，像往年一样往祭坛里献上花和贡品，由几个戴着牦牛面具的人给雕像洗尘除秽，又带领村民们参拜了几轮，祈求山神的在天之灵继续保佑村子。
下山之后，钟山村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今晚所有村民们都欢聚一堂，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庆祝。
人们像过节时那样，喝酒吃肉，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跳舞，唱着高亢的山歌。妖患铲除，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好日子，两人也在这热烈的氛围中放松下来，久违地美餐了一顿。村民们欢呼着给他们献上鲜花，将他们高高举起，给他们戴上当地的头巾和挂饰，以示感谢。
宫晓贤提醒道：“别玩疯了，明天我们还要下山。”
“知道了——”顾清池喝了点酒，醉醺醺地将胳膊搭在旁边人肩上，问道：“诶，山神祭天了，村民明明都无所谓，为什么祭祀大人却那么执着啊？”
这人方才一个劲地与顾清池碰杯，听他一问，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山神于她意义非凡啊。道长你有所不知，祝安饶啊，本来只是祝家的一个使女，并不是什么祝家血脉。”
“谁叫这孩子生下来有一双红色的瞳孔，惊人得很。在我们的认知里，红色瞳孔是恶魔之子的象征，十恶不赦的存在。”
顾清池问：“可人家或许只是天生异色，哪有什么恶魔之子。”
“恶魔之子是存在的。”他一本正经地辩解道：“甭管祝安饶是不是真的，总归是不吉利吧。后来这件事抖出来，村民们决定将她火葬祭天。”
顾清池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山神大人心善，知道我们要处置她。本来应该与顾家的长子立契，所有人都没想到，通灵的居然是这个使女。算是救了她一命吧。”
“后来祝安饶就当上了钟山村的祭司。但村民们毕竟忌惮她，平时除了参拜仪式，没有人敢登祭司殿。”
“造化弄人呀，小闺女还挺可惜的。如此短命，大概是红色瞳孔的诅咒吧。没了山神和祭司，以后那些祭典仪式什么的倒可以省去了。”
这样说来，之前的所有疑问，顾清池的心里都有了答案。信徒会永远追随他的神明，为了它什么都会去做，哪怕生死之别，也毅然跨越。这何尝不是一份深沉的爱呢。
其实该道歉的应该是他们，如果他们来得早，赶上了山神还没被吞噬的时候，这一切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
宫晓贤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这次回轩武门，我会好好调查，为何这项紧急任务被压了这么久。”
顾清池不解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人为的？”
宫晓贤点点头。“我问过祭司殿他们发出求救信的时间，和我们接到任务通知的时间间隔太久了。”
奇怪，是谁要做这种事？
顾清池出离愤怒，他一上火，新伤旧伤都开始激烈地作痛，痛得他全身发抖。宫晓贤努力保持着淡定，轻轻地安抚他。两人商量好，回去一定要找出这个幕后黑手。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告别了村民们，启程下山。不得不说村民们实在太热心，临走时给他们带上很多当地的特产和干粮，让他们分给山上的道长们。
顾清池一直担心杨璟玉的情况，两人一下山立刻赶到了他去的那家医馆。这家店地处比较偏僻，也只有一位郎中在坐诊。
“唉，你们可算是来了。”郎中焦急万分，连忙将他们带进病房。“抱歉，小生医术不精。这位公子的情况恐怕无能为力了。”
“啥！”顾清池一惊，连忙找到卧在病榻上昏迷的杨靖玉，他脸色绯红，浑身是汗，呼吸困难而急促，看上去十分痛苦。“我朋友出什么事了？”
“小生也不清楚，应该是喘疾引起的寒热种种，之前给他香薰服药，都不见好。小生已经尽力了，建议你们赶快把他移送至更好的医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郎中向他们鞠了一躬，抱歉地说道。
顾清池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心里十分歉疚。若不是为了救自己，杨璟玉何必要以身犯险。当晚淋了那么大的暴雨，不可能不受凉。只怪自己太不走心了。
宫晓贤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情形不容乐观，他换了一条濡湿的冰毛巾搭在额上，说：“如何？我们得赶紧送殿下去就医了，一秒也耽搁不得。”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上哪找靠谱的郎中啊？顾清池焦急地想，他对山下的事本就不甚知悉，能够救杨璟玉的….对了！郎中的话倒是有一名！
冥冥中，杨璟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他倒是希望就这样睡着，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梦里，他又听见了那熟悉的清扬的风铃声，似乎预示着某种救赎。他感觉像襁褓中的婴儿，蜷缩成一团，周身被暖意包裹。灵魂从未这般平静，平静中充斥着爱。
就在下一秒，他的意识快速流转，又回到了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宫殿。
巨大而辉煌的深宫里，每一根支柱，每一块砖都透射出金色的倒影，这抹金色是杨璟玉童年的所有回忆，尊贵，耀眼，却冰冷到令人发指。这空空如也的大殿内伫立着一人，穿着厚重的龙袍，头戴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冠冕，垂下的冕旒遮住了他的表情，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杨璟玉看到了那个跪在殿前，一身华丽宫服的男子——这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