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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浮云 第四章(二十六)伸张正义

小说: 逝去的浮云 作者: 一片浮云 字数:4159

  朱大海在渡过一个悲愤‘年’后于正月初八回到了学院。

  他是在腊月卄八踏进了四川‘至中’县城西南‘姊妹’村的。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灾后的村落里冷冷清清,无一丁点儿过年的气氛。几个玩童在打谷场上戏耍追逐,几只护村狗见有生人闯进,一起狂吠起来。大海走向村北口一户破旧的农家茅屋,这是他早已十分熟悉的金贞珠、金贞珍孪生姊妹的家。两扇透风的大门紧闭着,门框上贴了一幅白纸对联,上联:“娈生姊妹屈死一个”;下联:“两老一少何处申诉”。橫批是“天理何在”。

  门內隐隐传来老妇的恸哭声、少女的抽泣声、老汉的叹惜声。朱大海一听就知道那是金父、金母和贞珍小妹。他痛心疾首、搥胸顿足,猛地推开了门,痛声喊道:“苦刹你们了,我来晚了,来晚了!”

  金家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诧声吓得停止了哭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糢糢糊糊映出大海的身影。贞珍哭喊着扑进了大海的怀里,金母更是嚎啕大哭起来,金父再也忍不住悲痛,喊叫着:“大海!大海!你要为冤死的贞珠讨回公道……”一阵眩暈,一头栽倒在凹凸不平的土地面上。

  “金伯!金伯!”大海喊叫着。

  “爸!爸!你怎么啦!”贞珍恐惧地喊叫着。

  金母摇晃着金父喊叫着:“贞珠她爹!她爹!你不能死。珠儿、珍儿的冤还没申呢!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在众人不停地呼喊声中,金父渐渐地苏醒了过来,老泪纵横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大海,喃喃地说:“公……道公……道。”

  大海搀扶起金父,看了看这家徒四壁的堂屋。原来摆放在正堂上的神龛像已换上了金贞珠的二寸遗照,一盞菜油长明灯早已干枯,火纸捻成的‘香’柱冒着细丝似的冉冉黑烟。神龛下芦杆编织的储粮囤內已无几升谷粒,一条破旧的长凳和两只小竹椅散放在土墙四周。侧屋的猪圈已无猪仔,仍散发着阵阵腥臭。房顶上的茅草大隙小缝给昏暗的小屋添补了一点光亮。倒是粘贴在堂屋正中的一张退了色的毛主席像似乎还能给这累遭苦难、一贫如洗的农家带来一丝生计。

  朱大海的到来无疑给这即将破碎的家带来了一丝希望。他取出了一个镶嵌着金贞珠四寸生前照的镜框换下了原先的遗照。又取出了一个纸包,包里装着四百多元人民币和一百多斤粮票,大海和许华资助了一百元,其余的钱和粮票是‘北演’的同学们募集捐赠的。

  当大海把钱和粮票递到金父顫抖的手中时,金父却收敛了泣容,倔强地说:“钱,……钱能买命么?不——不要!”

  “金伯,别误会了。钱不是学院给的,更不是郝娜娇的施舍,是我、许华和贞珠老师、同学们的一片心。”

  金家人听大海这么一说,都感动得又哭泣了起来。

  “至于贞珠妹是如何死的,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这就是我这次过年来打扰你老的原因。我也要还贞珍妹一个清白,让她重返学校。”

  金父满是老茧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大海:“孩子,……你……你是金家的救星。”

  一顿稀稀的菜叶米糊填饱了朱大海的肚子。晚饭后大海找来金贞珍询问起他去海城后的情况。

  “他们勒令妳退学的理由是什么?”

  “说我包庇我姐的‘不规行为’。”

  “什么不规行为?”

  “我姐生前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金贞珍说着又哭了起来。

  朱大海真的吃了一惊:“当时妳是否知道?”

  “根本不晓得。回家后翻看了姐的日记才晓得的。”

  “贞珠有日记?妳怎么得到的?”大海一兴奋,竟然站立了起来。

  “在搜集姐的遗物时,在她抽屉的上背面找到的。姐为了保住自己私生活的祕密,每次写完日记后,就用图钉把它反钉在桌背面上。”

  “好,太好了。日记是一大证据。快拿来我看看。”

  这是一本薄薄的学生练字本,浅绿色封面白色底页,本子上残留着密密的图钉痕迹。从首页一行小字看,写日记是从去年八月八日开始的。那天是她踏进高等学府北演艺术学院的好日子。每篇日记都不长,少则几十个字,多则一页,却记下了她短暂人生中最后一段路程的生活、思想和感情。也记下了她与周定生从相识、暗恋、受辱、失贞、怀孕、被弃到轻生的全过程。有喜悦、有欢笑;有悲伤、有哀情。写得更多的是被侮辱失贞后的恐惧、悲愤和痛。

  日记中许多页的纸面上残留着斑斑泪迹。生前的少女是用泪在写、用心在刻!当朱大海读到一篇“恐怖的夜……”日记时,怜悯、痛心、愤怒乃之仇恨一起涌上心头……:

  “*月*日恐怖的夜。……这是我一生中最为害怕、最最痛苦的一个夜晚。老师和同学们去坪山公社慰问演出了,我,孤身一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旅店中。天渐渐地黑了,夜风一阵紧过一阵,害怕与孤独中我思念起亲人,更想起了他。他——周定生果然来了,来得好突然……可这次他给我的不是温柔和爱,而是粗暴和痛。他像狂兽一样占有了我!在极度的疼痛中我失去了少女的贞洁……我懊悔、我恐惧、我羞耻……。当妹妹贞珍忿怒得要勒死他时,我心又软了,放走了这个畜生。……妹妹也知道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朱大海翻阅了又一篇日记:

  “*月*日回学院后我大病了一场。病好些后他又来纠缠,哄说引我去见他爹妈,而他的家中却空无一人。有了第一次,他更放肆了,在他的寑室中,我默默地忍受了一整夜的凌辱。他口口声声地说他爱我,信誓旦旦说要娶我。那是真的吗?”

  朱大海看到这里,心已揪成一团,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珠妹,你太软弱无知了。”

  随手又翻到最后几页。那是金贞珠生前的最后几篇日记。

  其中一篇写道:

  “****年*月*日我被欺骗了,就像一个妓女一样被他玩腻了。他不仅始终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他爹妈,而且近来与白小燕打得火热。在我面前公然夸她是才女。还恬不知耻说‘娶女人就要娶这样的女人’。我被冷落了、被抛弃了?若真是这样……我只有去死!”

  金贞珠生前最后一篇日记上滴满了泪痕,几乎湿透了整层纸张。可以断定她是在极度悲痛中记下这人生的最后一页:

  “*月*日……停经两个月了,还经常恶心,我怀孕了?怕死了!我告诉了周定生,他竟然无恥地说‘与他无关’、‘不知是谁的’。我搧了他两记耳光后,他不得不承认了。他要我赶快去医院拿掉。说‘要给父母和学校知道了谁都活不成’,还说‘休学结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害怕、我绝望,我怎么办?……流氓!流氓!这个禽兽!我想到了死,只有死才能一了百了。……我无法面对我年迈的父母和我的好妹妹,也无脸面见我的老师和同学们,还有一直疼爱我们的大海哥。……大海哥!你要好好保护我那贞珍好妹妹。我去了……不要找我!……。”

  “这是一个无助少女的吶喊!是一个屈死少女的冤魂对我的呼唤!必须伸展正义、必须还一个清白世界、坏人必须得到惩罚!”大海合上日记,抬起饱含泪水的双眼看着安放在神龛上的金贞珠遗像,铿锵地说:“贞妹!妳安息吧。我一定会还妳、还贞珍、还金伯金嬸一个公道!”

  天色已晚,挂放在土墙壁上的小油灯散放着微弱的光。到处透着寒风的茅屋很冷。金贞珍托着腮帮还在无力地抽泣,两老在里屋冰凉的炕床上叹惜。

  “妳也去睡吧。再想想还知道些什么?明天把它写出来。我还想坐一会。”

  待金贞珍钻进爹妈的炕,大海取出了纸和笔,在昏暗的神龛上面对着金贞珠遗像,书写起诉状。

  ……、……。

  许华也是正月初八回到气象台的。

  他在陆娴婷的津海老家和陆娴婷一起,渡过一个幸福祥和之年后,初七,一回到迷芒,马不停蹄连夜赶到了草山公社。

  初六在回迷芒市的旅途上,许华向娴婷讲述了他与朱大海的‘约定’。也细述了金贞珠之死的悲惨‘故事’。陆娴婷是个十分大度的女孩,虽一刻也不原离开许华,但仍支持他连夜去了草山。

  走进草山旅店已近深夜,许华要了一个单间,整理好衣物,洗嗽一下就思索着这调查工作从那里下手?

  有人敲门。“谁?”“同志,这么晚还出差?给你送瓶才开锅的水,暖和暖和。”原来是锅炉房的老大爺。“大爷,还在忙?”“习惯了,天天如此。不过半夜睡不着。”

  许华不会抽煙,却取出了一包下乡‘专用’纸煙,递了一支:“大爺姓……?”大爷把煙夹在耳朵上答:“姓刘。”

  “刘大爺,我想问件事,不知你晓得否?”许华下意识看了看表说。

  “还早呢,你说。”

  “去年秋天有一群小青年住过店?”

  “有啊!那是大地方下来的什么慰问团。唱得太好了!人山人海,草山人都看疯了。可是,演得好好的,突然走了。唉……。”

  “你还记得慰问团去坪山公社演出那天夜里……。”

  “记得!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青年都去了,店里空洞洞的。就这间房还亮着灯。”说着指指侧面的一间客房。“本想送瓶水去,一听是个女娃,就算了。”刘大爺吸了口煙又说:“当时在门口我还……摇摇头说了句‘同伴们都飞了,一只独鸟怪可怜的’。”他抬起头看见许华在本本上飞快地记着,责怪地说:“你这同志,这有啥好记的?”

  许华诚恳地禀告了这次来草山的目的和要调查的事。

  刘大爺叹惜道:“这个女娃我见过,多好的孩子,真可怜。”于是把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一一地告诉了许华。讲完后又补充说:“听说这女娃后来病倒了,病得很重,还用急救车拉到了公社卫生院。”

  “卫生院?”刘大爷一句无意话启发了许华,自语着说:“对!明天去卫生院。”

  公社卫生院设在汉江支流箭河畔,清澈的河水自南向北潺潺流淌。去公社卫生院的路,经过武当山《玉虚宫》,古砖筑起的两座高耸的四方通亭內,两只赑屃背驮着两块巨大的墨色石碑。赑屃形象生动,雄浑刚健;石碑碑额浮雕蟠龙、矫健、腾舞;碑文书体隽永圆润,是武当山石雕艺术的珍品。许华无心欣赏古景,匆匆向卫生院走去。

  几经周折,许华终于在妇科室查到了金贞珠当时的病情报告单。报告记载十分简略:

  “高烧39度。经期內阴感染,阴道损破出血过多。虚弱无力,无其它状症。”并开了治疗药方。女医生看了看他覚得有点怪怪的,就问:“你是她的什么人?女孩怎么啦?”

  “死了。”

  女医生吃了一惊:“病死的?”

  许华间述了金贞珠的死因后,女医生从医疗档案中取出了一份金贞珠病历的‘內部报告’递给了许华。报告写着:“金贞珠女19岁血型 B 高烧39度。经期內阴感染,阴道严重破损,出血过多,虚脱昏迷。经血內混有男性精液和少量精子。经检测男性精液血型为RH阴性血型。急救。”

  待许华看完报告后,女医生提示说:“这种血型在我国只占千分之三到四。”

  许华疑惑地问:“两份报告为啥內容不一?”

  “女孩是‘北演’来慰问演出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不便公开。就连她学校的領导、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当时市政府马祕书也在,也叫我们保密。”

  “这份报告我能作为证据拿走么?”

  “这……让我请示一下院长吧。”

  经院长与市政府马祕书电语联系,许华终于取得了这份报告。回到旅社,刘大爷的证明已写好,还按了手印。当晚许华急匆匆地赶回了气象台。第二天他把两份‘证词’附了一封短信以特挂邮件发给了朱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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