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潘氏集团总公司大厦。
顶层，与天空最接近的距离。
总经理室。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云，就像从未受过污染一样，洁白地那么不真实，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么干净的东西了。
红棕色的办公桌上，一份份文件凌乱地堆成了山，尚还在燃烧的烟在空气里描绘出袅袅的白雾。
“总裁，如意事务所所长孙晓薏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
极具威严的口气与秘书甜美的嗓音行程鲜明对比，潘昊熄灭了手中的烟，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走进来的人。
她，捧着厚厚的一叠资料，穿着看上去有些随意，镜片后藏匿着一双如同狐狸一般细长的眼眸，脸上挂着商业式的专业笑容。
如意事务所是各业界闻名的情报社，无论是什么样的资料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最准确的资料，成为无数企业都想聘用的合作伙伴，但其开出的价格却苛刻地犹如天价，普通企业无法负荷。
“这是你委托的答案。”孙晓薏将资料尽数扔到办公桌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潘昊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我没时间看，直接告诉我结果吧。”
孙晓薏鬼魅一笑，“一个字一千块。”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蛮不讲理的交易。
“三十年前，在日本，尹景在父亲尹川的安排下和商业巨子刘云结婚，诞下一子。一年后，尹景结识了知名导演刘浩，两人相爱，还有了一个儿子。刘云愤怒之下和尹川的亲生女儿尹凛发生关系。”
“等一下，”潘昊听得一头雾水，“尹景不是尹川的亲生女儿吗？”
“呵呵，这不在委托的内容之中。”孙晓薏眯起双眼，“不过，加金的话……”
“行了，快说。”潘昊皱起眉，他终于见识到何为拜金了。
“尹川先生曾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尹景是在他家门边的弃婴，和尹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潘昊一愣，他从不知道那个现已被商界尔虞我诈折磨得白发苍苍的老头竟曾有过这么善良的一面。
“尹凛怀上了刘云的孩子，尹川知道后大发雷霆，尹景被逐出家门，刘浩带着她离开日本。尹凛生下一对双胞胎，尹川疼惜自己的女儿，没有赶走刘云，却不料他在外有地下情，尹川忍无可忍，刘云在逼迫下，带着双胞胎中的一个孩子离开日本。”
他托着下颚，嘴唇紧抿着，沉默良久。
“报告完毕，如果还有问题，一个一千二百零八元。”孙晓薏依然笑得很魅惑。
潘昊点燃一根mildseven的烟，“也就是说尹凛生下的双胞胎和尹景的第二个儿子……”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你还想知道后来的故事的话，可以再付钱。”孙晓薏还不忘推销生意。
潘昊取出支票，“不需要了。”
孙晓薏不满地收过支票，“其实，我们业务很多的，盗取敌对公司的内部资料……”
“你可以走了。”潘昊冷冷地道。
他望着窗外的蓝天，很空旷，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空旷得让人无法掌控全局。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总会有很多你无法预测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潘昊还不知道，不久之后他会因这句“不需要”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哟，你怎么了？”张颖把刘天祺拖到一边，狠狠地批道，“尹霏怎么得罪你了，理都不理人家。”
他看着不远处正在收拾东西的她，拍摄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导演决定延至明日继续拍摄，她看起来有些沮丧，黯淡地双眸令他自己也很不好受。
“没什么。”他习惯性地掩饰起自己内心的波动。
张颖双手抱胸，一脸不爽，“你骗谁呢？”
“好啦，这是我的事情。”刘天祺索性直接逃避。
“她可是我的后辈，你要是敢……”张颖开始唠叨起来。
“我不敢，”刘天祺敷衍道，“你要是再站在我旁边可是会看见一个你不想看见的人哦。”
张颖一颤，神色僵硬，“他……”
“他来接我。”刘天祺拍拍她的肩，“所以呢，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首先，我很累，其次，我不想应付一个发飙的单细胞生物。”
说完，刘天祺转身走到公路边，任凭张颖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播放着曾经发生过的遗憾，心，很疼，很疼。
血红色的黄昏洒下，有风吹来。
路边的红枫树只剩下枯藤，再也没有过去的美丽与辉煌。
有些东西，一旦飘落，就再也没有几乎重新拾起。
她站在他的右侧，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是无法触及的遥远。他知道她在看着他，带着委屈的眼神，他也知道，自己正在很矫情地摆弄手机，装作不经意。
尹霏穿得很少，冬风肆虐她的每一根神经，单薄的身体在寒冷里瑟瑟发抖着。
他很想跑过去，把她拥进怀里，给她温暖，给她归宿，给她爱。可惜，他不能这么做，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法拉利从面前驶过，停在尹霏跟前。刘天祺想要别开这一幕，眼睛却不听使唤地看着她和法拉利的主人。
“冷吗？”潘昊将外套披到她瘦弱的肩上。
刘天祺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爱护过她，只可惜，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那个女孩可能再也记不起来。
潘昊为尹霏打开车门，她的阴霾一瞬间消失了踪影，神采的笑容似乎只为那个男人绽放，看得他很刺眼。
车门被关上，他看了他一眼，以一种高傲的，胜利者的眼神。
法拉利的排气声仿佛也在对这个失败者嗤之以鼻，直到那抹红色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流露出最真实的悲伤，不让任何人看见。
唯有暴走的空气和他一起在寂静中，无声地哭泣……
飞驰的法拉利。
尹霏抱着后座上的企鹅玩偶，几次欲言又止。
透过后视镜，他看着她蹂躏企鹅的身体，看着她不断抓挠凌乱的发，强忍着笑意道，“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想开口，又泄了气。
“拍摄怎么样了？”
尹霏狠狠地打了企鹅一拳，以示自己的不爽，“找不到感觉，被导演批了。”
“什么感觉？”他皱着眉。
“恋爱的感觉。”尹霏的下颚抵在企鹅的头顶，“那个家伙连话都不和我说，怎么会有恋爱的感觉嘛，可恶可恶。”
潘昊无意识地加深了油门，却还是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你把他想成我好了。”
尹霏脸一红，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对你……”
“逗你呢。”潘昊笑道。
“什么啊，坏人！”尹霏不满地嘟起嘴。
他只是淡淡的笑，笑容背后的是曾经留下的伤痕，他还在害怕，害怕被伤害，但他也不想就这么被打败。
混乱的情绪扰乱他全部的意志，再也没有思维去思考些什么。
“停车！”尹霏尖叫出声。
潘昊下意识地踩住刹车，回过神时，一个小女孩和他的法拉利近在咫尺之间。他匆匆下车，只见黑色的轮胎在地面划出两条难看的痕迹，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的妈妈赶忙跑来。
“没事就好。”
要不是尹霏及时喊停，正在神游的他恐怕不会注意到突然闯来的女孩，而悲剧又将上演，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后怕。
看着混乱的十字路口，不禁感慨起命运的无情。曾经有多少人的生命在此断送，曾经又有多少个人的生活在此被打乱得面目全非。
他回到车上，尹霏睁大着双瞳，神色惊恐。
潘昊将法拉利停靠在路边，“还好吗？”他坐到她身旁，一脸担忧。
血。
好多好多的血。
她的脑海里闪现着模糊的画面，带着强烈的血腥味，却怎么也看不清。
尹霏痛苦地抱着头，“我是谁？我是谁？”慌乱迷茫地呐喊就像她理不清的思绪一样。
“冷静一点，”他搂着她，在她的耳畔低喃，“没事的，你是尹霏，不要再想别的了。”
她茫然地看着她，毫无焦距的瞳孔里只倒映着他的脸孔，“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我的过去，还有……”
“不需要去想！”他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去管过去了，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不是吗？”
“哦，对……”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哥哥也说过，知道又怎么样，改变不了。”
他让她靠在肩头，“有我在，就够了。”他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脑海中不断闪现的过往慢慢被驱散。
银色手链搭在她的肌肤上，却没有金属固有的冰冷，而是一种暖暖的，新生的感觉。
“谢谢。”她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他听到了。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至少，潘昊是这么认为的，朱怡婷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