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是的，天祺，我可以解释，我和他只是……”
尹静稀慌乱地想要说明些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语言的匮乏，难道自食恶果的时刻来临了吗？
刘天祺深吸一口气，凉凉的感觉蔓延全身，“我们回家吧。”他收拾起所有忧伤的行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
“天祺……”
尹静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向那个家走去。
潘昊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争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夺走，可能只是他知道，有些东西即使争取了也有得不到的时候。
刘莫菲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跟着走进别墅内。
明亮的灯光将所有的阴暗都照亮，没有任何隐瞒和欺骗，真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让人想逃都逃不掉，尹静稀不知道怎么去打破这尴尬的空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开口后该说些什么，而他的答案又是什么？她会失去这个唯一的归宿吗？
“你先给你爸打个电话吧，别让他们担心。”刘天祺却表现得很自然，他在橱柜里翻找着什么，她这才发现他的手受了伤，殷红的血液在手背上划出一道沟渠，看得她心生内疚。
尹静稀捧着他的手，“我来吧。”她拿出急救箱，小心翼翼地用棉球擦拭伤口，一定是在流亡街和人打过架了。
因为篮球，手一直是他最重视的，竟然为了她受到了伤害。尹静稀真的觉得她是多么地自私，在他为她拼命地时候，她还伤了他的心，这样的女人……
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大概再也没有那么狠心的了。
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明明受了委屈的人不是她，明明被伤害了的人不是她，明明该落泪的人不是她……
刘天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滴落在手背上，弄疼了伤口，也弄疼了他的心。
“别哭了。”他用另一只手抱住她，尹静稀哭得更凶了，他静静地等着她恢复平静。
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你爱他吗？”刘天祺问道，“如果你爱他，我可以放手。”
“放手？你也要抛弃我吗？”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空洞，仿佛她只能看到他。
被抛弃的人是我啊。
刘天祺在心中叹息，他知道她不会这么想，他也知道她会不停地否定她爱潘昊这一事实，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这是一道纠结的解答题。
尹静稀不想失去刘天祺，刘天祺不想失去尹静稀，尹静稀爱着潘昊，却一直否定，尹静稀想要继续待在刘天祺的身边，但是，刘天祺和尹静稀没有结局……
他整理着凌乱的命题，成绩优异的他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幸福，让你满意呢？
够了，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
刘天祺已经不想去思考，“我们的问题先暂时放一边，”他的目光落在刘莫菲身上，“先解决莫菲的问题吧。”
尹静稀吸了吸鼻子，“恩，我打电话给他们……”
“不要！”刘莫菲突然大叫着阻止，她拉住她的衣袖，“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该死的地方。”
刘天祺和尹静稀面面相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这么暴躁的措辞，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和她一样，狼狈地逃离那个地方。
“发生什么了吗？”尹静稀不懂，刘莫菲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在那个地方，至少不是多余的存在啊。
她嘟起嘴，垂下眼帘，“我和他们简直就无法沟通。他们，他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严格地要求我变成一个品学兼优的女生，我已经受够了，每天都是补习补习，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是说爱我，为我好，可是，可是！”刘莫菲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可是，这真的是爱吗？要求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要求我变成他们心目中的模样，要求我不再是我，那还叫爱吗？”
尹静稀抱住了哭泣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感受，她不明白，因为她连一对口口声声说爱的父母都没有，也许，爱会变成沉重的枷锁，也许，刘莫菲口中的爱并不是爱，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得多。
“姐姐，我求求你，”刘莫菲突然跪在她面前，“收留我吧，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尹静稀哑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虽然她对父母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她明白，失去最重要的亲人的感受，即使那个女人夺走了她的妈妈和姐姐，但是，她没有权利夺走莫菲。
“已经很晚了，今天还是在这休息吧。”刘天祺突然发话，刘莫菲感激地看着她。
其实，只是因为他累了，不想再纠缠下去。
回到房间，刘天祺坐在书桌前，午夜的钟声早已响起，他是真的累了，但却没有任何睡意，黑色的水笔在白色的纸上乱划着，他需要好好地为未来规划一下。
那道解答题必须要有一个答案。
也许，该是他永远离开的时候了，他拿出一张信纸，写下了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层的秘密……
次日，阳光还是照常晒在他们初醒的眼眸上，生活照常继续着，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却摆脱不了昨天的阴影。
因为刘莫菲的原因，尹静稀搬出了学生宿舍，而刘天祺却开始夜夜不归，她知道他是在躲自己，只是，知道又能如何，还不是无能为力。
有太多的事情都是这样……
“我找印晨龙。”尹静稀鼓起勇气走到高二六班的门边，她觉得自己有义务为朱怡婷解释写什么，不过实际上，她还怀着一点期待，也许能够在同一楼层看到刘天祺。
印晨龙自然知道她的来意，两人坐到电梯的门边，这里很少有人来，很适合安静地谈话。
“昨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已。”尹静稀解释说，“朱怡婷学姐只是陪我来找崔浩天前辈……”
“我知道，”他打断道，声音平静，没有夹杂任何的感情，“林南鹏说过了，只是……”
“只是？”
他欲言又止，尹静稀催促他快说。
印晨龙垂下头，有点泄气，“本来我是想道歉的，可是她今天一天都没来找过我。”
尹静稀忍不住翻白眼，“那你去找她呀。”
“我……”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尹静稀忽然想起了刘天祺说过的话，“你不会就因为曾经受过伤害，所以就打算一辈子依赖别人主动靠近你吗？”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而后自嘲地笑了，“不是依赖，就连别人主动的靠近都被我拒之门外，除了婷。”
她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曾经被抛弃过一次，被我最爱的妈妈，这种痛有过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我不要再喜欢上什么人，也不要再去信赖什么人，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呵，和潘昊真是南辕北辙。尹静稀想到，一个不愿被伤害，一个明明受了伤还固执地付出，真是奇妙的组合。
“一开始，我很不喜欢婷。”他继续道，眼底有几抹温柔的情愫，“她总是黏在我的身边，总是可以用可爱的动作让我心情大好，她，总是可以这么轻易地闯入我的生活。我曾一度想要躲开她的热情，但她却始终跟在我的身后，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不管别人说我怪癖，还是说我冷漠，她都一直在我的身边，就好像我就是她世界的全部一样。”
“不是好像。”尹静稀补充道，“根本就是。”
印晨龙一愣，眼神有些暗淡，“我知道，接受了她就意味着自己再次背上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再被伤害一次，每一秒都提醒吊胆的，但是当我发现的时候，我也已经不能离开她了。她还给了我叶润达他们那帮兄弟，她让我再一次感受到活着远比心死快乐得多。仅仅是今天没有她在身边，我就觉得好孤单，又回到了那个没有任何人关心的时候。”
“呼——”尹静稀长叹，“那就去争取一次吧。也许，她在等你。”
“我该怎么做？”
尹静稀站起身，“你比我了解她，答案就在你心中，加油吧。”她给他一个祝福的笑容，转身走进一旁的楼梯间，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如果他们三人之间的问题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想着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尹静稀突然很佩服自己，她竟然还能笑，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真是一个奇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直躲在楼梯间里的朱怡婷问道，“你明明知道结局是什么。”
“只是我的直觉要我这么做，”尹静稀拍了拍她的肩，“幸福是要争取的。如果他能迈出那一步，你又为什么不能试着和家庭对抗呢？”
说完，她从她的身边走过。
“原话奉还。”
朱怡婷小声地道，可爱的脸颊因为寒冷而微红，未干的泪痕不知何时才会退去，灵动的大眼眸里有点感激，有点同情，有点高兴，有点悲伤。
这就是人的情感，无法只有单薄的几个单词去形容，因为它们总是过于复杂，控制着我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