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氏母女二人走远，月儿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厅中的琉璃，相对无言，可其中的谢意二人都心知肚明。
坐在一旁的御史夫人被柳氏吓的不轻，伸手向旁边摸索，待触到了琉璃的衣袖，才算稍微安定了些，她朝琉璃嘿嘿的傻笑着，“璃儿莫怕，她们走了，走了……”
她身子还有些颤抖，几缕白发散落在耳侧，衣襟被扯的凌乱不堪，但还是紧紧握着琉璃的手，生怕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感觉到这御史夫人的痴傻之症越发严重了，琉璃胡乱的回应了几句，将小桃与月儿都叫了进来，看这一桌的家常小菜，香气袅袅，她们肯定是用不完的，心想也莫要浪费了，点头示意了她们入座，“坐下，一起用吧。”
二人依旧定定的站在角落，闻言惊慌不已，“小姐可莫要折煞奴婢了，我们下人是不能与主子一同上桌的，我们一会去后厨找些吃食就行。”
“叫你们坐就坐下！”
两个小丫头从未听哪个主子提过这样的要求，即使是像御史夫人这样和善的主子，也未曾叫过她们一同上桌用膳，这位大小姐嘴上虽不饶人，成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心地纯良没什么恶念，相比于之前那个性情温婉，毫无脾气的大小姐，她们更喜欢这个敢说敢做，胆大心细的琉璃主子。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坐下，见琉璃已经动筷，她们也试探的拿起碗筷，夹了几筷子小菜，看着这位大小姐让她们坐在身边也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样子，也不再兜着自己，这些饭菜虽不及柳氏院里的山珍海味，但比起她们下人每日的吃食，已经好上百倍了，她们讨论着菜色，品读着其中的滋味，时不时给御史夫人夹上几筷子她平日爱吃的小菜，开始说笑起来。
看着这一桌的其乐融融，琉璃心里浮出一丝暖意，冷冽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脑中空空荡荡，唯有一片空白，只知几人像这样如亲友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感觉，她并不排斥。
“小桃，为何这么大的院子只有你一个婢女？”
小桃也不像之前那么拘束了，闻言眼波微闪，委屈的放下了碗筷，“说来也是心寒，御史夫人平常待下人很是宽厚，几乎不曾责骂过她们，她得了这痴傻之症后，几个伶俐些的下人知道在这儿没有出头之日，都跳到了隔壁院去伺候，剩下的几个手脚拙笨的，商量了几天，也分散去了别的院儿里做活。”
这大小姐一死，对御史夫人来说本就是如天塌了一般，如今得了痴傻之症，眼睛又瞎了，纵使这般可怜，御史大人也甚少来看她，日日流连在柳氏处，这样一来，恐怕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她也快坐不住了，这些下人见风使舵，见这正房院儿里不行了，个个争先恐后的去了别处，生怕受到牵连。
有些歉疚的看了一眼御史夫人，但她好像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依然双目无神两眼呆滞，片刻后似乎感受到琉璃的目光，她又笑盈盈的将桌上的小菜都推到她的面前，“璃儿，吃……快吃……”
想来她现在，脑中只有她心爱的琉璃一人了吧，不论外界如何，她的母性都不曾改变，就让她这样一直活在过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琉璃又夹了几筷子菜到跟前的银盘里，刻意发出碗筷碰撞的声音让她听见，如此她也好知道自己没有浪费她的心意，接着与小桃淡淡发问，“那你为何不走？”
小桃笑的有些苦涩，苦涩中又夹杂着许多无奈，目光悠然飘向了远处，“我是御史夫人从西城外，一条最脏乱的贫民窟捡回来的，西城中的乞丐、流浪汉，最贫苦的人都挤在那条巷子里，那里的人多如牛毛，人命如草芥一般不值钱，若不是御史夫人将我带回来，我估计早已饿死在了那条巷子里……如今御史夫人落难，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她，另谋去处。”
御史夫人依然在旁呵呵的傻笑着，也不动筷子，只听着从琉璃那边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就满足到饱腹。
“你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丫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院落，琉璃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这院子里实在是冷清了些，端了端身子与二人正色道，“一会我就去管家那，让他明日搬些家用之物，再拨些干杂活的下人过来。”
顿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不放心的再次与小桃叮嘱，“不过那些闻风就倒的下人实在不牢靠，以后，还是要靠小桃你多照料母亲，莫再让人如此欺凌了。”
听闻琉璃要重新找些杂扫下人来，小桃欣喜万分，这样一来她便能轻松上许多了，夫人也不会过得如现在这般艰难，只是听到琉璃话语间好像有些不对，小桃也没有挑明，只小心的试探道，“以后有大小姐在，夫人自然是不会再受他们欺凌的，只是夫人一心念着你，常常不理会旁人，小桃觉得，若是以后小姐能经常来探望照顾夫人，她会很开心的……”
琉璃看着御史夫人，她嘴中含糊不清，有一句没一句的念叨着自己的名字，虽清楚念叨的并不是她，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她强迫自己将眼光移开，还是尽量将语气压的平静些，“我不属于这里，也不会在御史府久留，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不能常常来看她，她身边有你在，我才能放心些。”
四下无言，没人注意到琉镜话落后，御史夫人笑容僵在了嘴角，傻傻的笑容化为满眼的落寞，不过只一瞬，便恢复了往日痴傻的模样，抓着琉璃的手紧了几分，久久不愿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