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小雨“沙沙沙”的下着，道路、树木、野草、屋顶，到处都湿淋淋的。
节气刚过清明，草木已经返青，柳枝也看出绿意来。河里的白冰，近岸处的地方开始融化，发出“叮叮咚咚”的流水声。
春寒料峭的气息却并未过去。山野里一阵阵浸人肌肤的凉风，提醒人们真正的春天还没来到。有两只寒鸦在光秃秃的高枝上叫着，令人倍加感受到一阵阵清冷。
清清冷冷的气氛包围着金铭和杨光。
现在，他俩站在土屋里，环顾室内，家徒四壁。除了一铺土坑，窗前一张漆黑的旧桌子和墙角上的蜘蛛网，屋里再见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炕上、桌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地上，脚走过的地方，尘埃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这凄惨的景象，是金铭事先往最坏处想也没有想象到的。
金铭站在屋里，无所适从地看着一切，真是感慨无限。然而，她连倾听感慨的对象也没有。
杨光很听话，进屋后也一直在那静静地站着。他那孩子一样的思维让他对什么情景也生不出丰富的感想来。
金铭与杨光已不存在思想交流。这静寂让金铭感到更加清冷和孤独。
刚从温暖的江南回到这充满寒气的北方，人会格外怕冷。冷清中，金铭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站在屋里环顾片刻，思考片刻，金铭很快把刚刚升起在心间的愁云抹去。
这时她想，不就是白手起家吗？好在手里有钱，她和杨光俩人的复员费，虽然数额微薄得不能再微薄，但用来解决眼前的生活所需基本费用还是过得去。
如此想着，金铭便打起精神来，找出自己的毛巾，到门口小溪里涮湿，拧干。返回屋里把桌子、炕面、门窗，一一擦拭干净。擦过一次，再到小溪去涮洗毛巾。往返了多次，才算把屋里擦出个样来。
杨光受了凉，打了两个喷嚏。金铭这才想起应该加衣服。她急忙打开包裹，找出衣服，给杨光穿好，自己也把部队发的一件黄色的绒衣套在里面。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把金铭和杨光带到这间屋子里来，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完成了他应当履行的义务走了。
仅从几句简单的交代里，金铭知道屋子原来就是杨光奶奶留下的屋子。
杨光奶奶去逝以后，公社派人打理了老太太的后事，便替杨光把这屋子先保管起来
后来听说杨光当了兵，因为杨光是这里的农村户口，他参军以后，家里没人挂“军属光荣”的一块红木牌，这里的公社领导就跟着“光荣”了。屋子就更没人去动了。
屋子虽然是茅草屋，土墙，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如今已草黑墙灰，却住过杨家几代人。
杨光的爸爸妈妈原本是师范学校的学生，同校又同班，两个年轻人有了感情。
毕业后，杨光妈妈离开了自己生长过的城市，来到这里，做了杨光爸爸的妻子。
那时国家对师范毕业的学生实行分配制度，杨光的爸爸妈妈便被分配到这里的一所小学校里当教师。
“一担行李，两袖清风”，除了行李和书，他们什么也没有，更没有房子可做他们的新房，便在这房的另一头屋子里结了婚，一直和杨光的奶奶共同生活。
杨光的爸爸妈妈车祸死去后，奶奶一个人在残痛的精神打击下，支撑了没多久也撒手人寰，留下了这唯一的家产。
民政局的人说，杨光是农业户口，按照战士复员“哪来哪去”的政策，杨光还回农村。每月可以到民政局领抚恤金。
至于金铭，明白自己是城市户口，又暂时不能回城市落户，就不必掏出来，也不必和人家说什么了。只有自作主张，把户籍关系装在自己口袋里，陪着杨光，另做打算。
时下，不管什么人自愿到农村插队落户，被认为是“革命行动”。是会受到“贫下中农”热烈欢迎的。
天晌了，金铭找出路上买的食品和军用水壶里的凉开水给杨光吃午餐。然后，金铭嘱咐杨光在家等着，她要抓紧时间到镇上去买必备的生活用品。
到了镇上，金铭买了粮油菜盐、锅碗瓢盆，还买了一领炕席，便累得满脸通红地返回“家”中。
一进屋，见杨光已经躺在土炕上睡着了，怕他着凉，叫了起来。铺上炕席，放开从部队带回的行李，让杨光躺下继续睡觉。
她自己又跑到附近的山坡上拣来一些干柴，在灶坑里引着了火，开始烧炕。
刹时，屋子里烟雾缭绕，杨光也被呛醒了。
金铭找来一个木头墩，让杨光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自己继续烧炕。
屋子里有了热乎气，锅里的水也烧开了，这“家”便有了几分生气。
晚饭，金铭做了一锅玉米面窝窝头（大米白面要等年节才能凭票供应），又烧了两碗菠菜汤（没有肉和鸡蛋，也要逢年过节时凭票供应），陪着杨光吃了第一顿自己做的热乎乎的饭菜。
入夜，金铭安排杨光睡下，自己找来一个小盘，盘里倒了点豆油，捻了个棉花条，做成了小油灯。
她点上小油灯，找出自己的日记本，立着趴在桌子上写下离开部队后的第一篇日记：
金铭啊，你有家有业，你有爸爸和妈妈，可是从今天起，你舍弃了自己有爸爸有妈妈的家，抛弃了自己热爱的部队，来到这个贫寒而又清冷的山沟里，为了什么？你自己要明明白白地记住，为了杨光，为了友谊，为了情，为了义，你才义不容辞地做出了这个选择。
这个选择是艰苦的，选择后所面临的现实也是艰苦的，但你切莫后悔，切莫后退！
杨光总有一天会恢复健康，聪明如初，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知道金铭帮助他找回人生。那一天，你金铭自己将会感到无限满足。
亲爱的栋栋在用心用爱陪伴着你。你不孤独，你不寂寞。你不要怕孤独，不要怕寂寞。
当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幸福和快乐将会重新紧紧地拥抱你，亲吻你，你会是一个最满足最幸运的姑娘！
写完日记，金铭熄灭了油灯，合衣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听着杨光熟睡中发出均匀的鼻息声。
一天过来了。外面的夜一片寂静。时而传来几声夜鸟的低鸣。远处谁家的狗受了什么惊扰，传来几声悠远的狗叫声。之后，一切便陷入了沉寂。
沉寂中，金铭的思绪飞回了江南。
那营房里男兵和女兵们热热闹闹的欢笑声，那一回回演出中的锣鼓声，歌声，那黄山途中大家山上山下相互召唤的呼叫声，还有郭栋在南京火车站上追赶火车的孤单身影--------
想到这，金铭流下了泪水。她低低地饮泣着，怕搅醒了沉睡着的杨光。
几天长途旅行，加上一天忙碌，她疲惫了，金铭脸上挂着泪珠儿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有一杆子高的时候，金铭才醒来。
看到杨光还在沉睡，自己便下地出去烧火做饭。她拎着昨天新买的水桶到小溪里提水。
她先找到一处平静的水面当作镜子，疏洗自己。
从水镜里，金铭看到，一个俊美的姑娘，脸蛋有些消瘦，面色有点苍白，然而那青春的红润在这苍白里却越发显得娇艳。拆散了辫子的黑油油的头发包容着美丽的脸庞，黑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女人爱的星光。刹时，金铭好像感到郭栋出现在水里，双手捧起她发烧的脸庞，在她青春的唇上吻了又吻。姑娘有些害羞，伸出左手轻轻搅动了水镜的平静。
一只小松鼠出现在对面，瞪着两只亮亮的小眼睛瞅着金铭。金铭定定地望着小松鼠，也不惊动这小精灵，把水桶灌满了水，提水向屋里走去。
这时，她才重新环顾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这三间茅草屋建在三面环山，一面小溪的大山沟里，后面那座山又高又大，树木林立，峭岩高耸，极象黄山上的那些奇峰怪石。
早晨的雾霭在山脚下缭绕着。山头似云似雾的气体在陡岩与松柏间飘流。还真是一处风光旖旎的好地方！
金铭由此想象到杨家的古人，一定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躲到这偏僻的大山里来落脚为生的。如果生活是平静的，一切是尽如人意的，这里不就和黄山一样美如人间仙境吗？
金铭本来想立即写封信给郭栋寄去，向他报个平安，以免牵挂。可是转念一想，有些事还悬而未决，没得落实，就这么去了信，郭栋依旧会对她牵挂不已。因此决定今天就去公社，落实一下自己落脚的事情。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俺们巴不得你们这样的城里年轻人多来些。”
公社的几个负责人一面抽着呛人的旱烟叶子，一边翘着沾满了黑泥的黄军鞋的脚，说着听上去挺土，挺别扭的“官话”。
听金铭介绍完杨光的情况，负责人们说：“这事俺们都知道了，上头来说了，俺们不管别的，有困难说一声，能解决的尽可量给想办法解决。残废军人，阶级弟兄嘛，公社不能不管就是的了。”
当金铭表示自己想插队当“知青”的时候，负责人们问：“你有上头的介绍信吗？”
金铭说我也是复员军人，只不过我的介绍信是介绍到城市里去的，因为我是市里人，户口是城市户口。但是我不愿回城市去，想在农村锻炼锻炼。“
“这可就新奇了，市里来那些小青年都是上头按指标压下来的，一个个下了车就脸上苦抽抽的，从来那天起就天天盼着回城。你怎么还能自愿跑到农村来？”
公社的负责人们一个个好象发现了珍稀动物，不解地向金铭唠叨着。特别那两个年轻点的负责人，眼珠子像鹰眼发现了小鸡，死死地看着金铭。稍加留神，就可以判断出这眼光里的淫邪之色。
“我是为了照顾战友而决定到农村来的，你们不是欢迎吗？”
“欢迎是欢迎，农村是个广阔天地，是个大有可为的地方。可是阶级斗争这么激烈，没有介绍信有点不附合政策，我们怕日后担责任。”公社这些负责人们官话、私话、洋话、土话，混着说，口气都一本正经的。
“这是我的复员证，这是我的复员手续，你们可以看看，这些都能证明我的身份。我决不是来搞破坏的阶级敌人。”金铭不无苦笑地笑着说。
“看这复员证上的大钢印倒是真的，可你这么年轻，又这么俊的个女兵，怎么老早复员了呢？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吧？不是生活作风或是政治上有什么问题吧？”
负责人们的话越说越不像负责人了。其实，他们就是当地一些农民，不过是比其他农民有某些不同的农民。
“不行我就不勉强你们了，再见！”
金铭一听负责人们胡乱扯起了“政治问题”，“生活作风”问题，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名污辱，便收起自己的复员证件，转身告辞。
金铭刚走出屋，这几个“公社负责人”便发生了“内战”。那两个鹰眼的人先冲着那个满脸胡茬子的人急了：“你他妈拉个巴子狗扯羊皮地扯了些什么你？收人家就说收，不收就说不收，放屁拉骚的有什么用？”
“说谁狗扯羊皮？谁放屁拉骚？”“胡茬子”火了。
“来不来你就弄出个政治问题，生活作风问题，人家是个大姑娘，生活作风问题随便就能说的吗？你是看见人家脱裤子了，还是看见人家露奶子了？来不来就往骚事上想，不是放屁拉骚是什么？”
“你们俩才骚！寻思我没看见？借着我和人家说话功夫，你俩的眼珠子都掉到人家衣服里头去了，不是想摸人家大姑娘奶子钻人家大姑娘腚，还有你们这号相？你们俩一对骚骡子，说什么？”
“说什么？说你昨晚上半拉夜又钻到张寡妇屋里去了，脱下裤子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张寡妇的骚味？还在俺们面前装大尾巴狼呢！”吵到这里，两个鹰眼的话像锥子，扎得“胡茬子”一下子泄了气，老实了。说“好好好，你们怎么个意思就说吧，我服了。”
“俺们没什么意思，可有一条，人家是主动来插队的，这可是一种自觉革命的态度，你反对人家的革命行动，那才是政治问题，别等日后挨批判！”
“鹰眼”们并不把话明说，但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胡茬子”明白。便说，“算了，别给我先扣大帽子了，鲁迅先生说，又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揭露的就是你们这号人，不就是想留下她过过眼瘾，解解骚馋吗？可以。我不反对。”
“你肚子里也长着这么个勾勾心，装什么正人君子，豁嘴吃肥肉——谁（肥）也别说谁（肥）！像是谁不知谁长了个什么玩艺儿似的。”“鹰眼”们转败为胜了，却不肯单独背着“骚”名声，非要说成大家都是“骚玩艺”才觉得自己骚得有“群众基础”，是都一样的“玩艺”。
金铭从公社回来正坐在炕沿上生闷气，刚才那个年轻一点的“鹰眼”找上门来，对着金铭又点头又哈腰说，经过“公社党委”紧急开会研究，同意你来插队，革命的同志嘛，我们热烈欢迎。哪有把人家拒之革命门外的道理？
并说经过“党委成员”认真研究，同意你和青年点的女知青一起住，一起吃，一起下地劳动。凭劳动的果实养活自己嘛，搞共产主义嘛，我们一百个欢迎。
说完了套话，“鹰眼”并不离去，没话找话地磨唧半天，看金铭也不搭腔，便讪讪地离去。
“鹰眼”走了以后，金铭自己偷着笑了好一会。虽然不明不白地听了些让人恶心的话，但没想到自己落脚的大事就这么快这么简单地解决了。而且把“吃、住、行”的事情也落实到位了。一下子解除了她后顾之忧，怎不让人偷着乐呢？
可是这么一来，她就不能白天黑夜地陪伴杨光了。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因为杨光虽然思维活动有问题，但生活自理基本没问题。好好嘱咐他别乱跑，再按时给他回来做饭，让他安心地在这清静的环境里休养着，也是个挺合适的事。
晚上杨光一个人金铭是不放心的，但她想好了另一个方案，到青年点请一个男知青到这里睡觉。和杨光做个睡觉的伴，这个忙会有人帮的。求求人吧。
这么打算着，金铭觉得挺妥当。不然，自己毕竟是个未婚女青年，杨光现在虽然是个孩子心理状态，但外人不一定会这么理解。久而久之，毕竟不妥。自己和女知青们住在一起，免了孤独，也免了非议，又不影响照顾杨光，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这一切都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句话。自己一出马，便马到成功！一直忧虑着落脚的事的金铭一时心里轻松了不少，不待一切变成现实，金铭便急切提笔给郭栋写信：
栋栋：
我的信来迟了一点，知道你会念心如焚。因为别离的日子，度日如年啊！
先赶快告诉你我和杨光的情况吧，在南京与你分别后，一路上平安无事，到了北京中转了火车，我们顺利地回到了家乡。还好，杨光很听话，虽然象个孩子不太懂事，却也正因为他象个孩子，很听话。这样，一路上没出一点差。
民政的同志把我们带到了杨光所在的宽县老家。住进了原本就是杨光家的房子。
这里虽然是个大山沟，可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大山小山，山外有山。
屋前还有一条清清的小溪，日日夜夜淙淙流淌。如歌如诉，十分幽静。
房前屋后有不少桃树、梨树、樱桃树、板栗树、山楂树。我最爱吃水果，这一下可大饱口福了！
屋前还有一块挺肥沃的菜地，看上去不管种什么菜都能长得好，足够我和杨光用的了。这叫“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吧。
柴草满山都是，俯拾可得。炕也很好烧，不用烧多少柴就烧得满炕热乎。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以及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须品我已经到镇上买齐全。
今天，我又到当地公社去了一趟，这一趟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公社的负责人经过研究，同意我做插队，他们安排我和女知青一起住，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劳动。这个结果对目前的我就很知足了。
杨光我也会安排好的，我打算到青年点求一位男知青来陪伴杨光过夜，白天我按时回来给他做饭。这样能让他好好休养。
这里的自然环境和清新的空气不亚于黄山，我不是夸张，总有一天你会来亲眼看到的
。一切会有新的希望的。但愿上天早一天还给我们一个健康如初，聪明如先的好杨光。
栋栋，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决定是否还会持有疑义？我们这样做，决不是一时冲动！想一想吧，多好的杨光啊，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从小的伙伴，能扔下他不管吗？对你对我来说，责无旁贷啊！
从小到大，杨光为我付出了多少？这次又是为了救我伤成这个样子！
人生相逢，本是缘份，乐也是缘，苦也是缘，福也是缘，祸也是缘。这缘本应是难解难分的。
顺境里是友，逆境里就忘友，那不是美好的人生态度。为了杨光，为了你，我会一辈子惜缘爱缘，为了今生这份相逢，我会舍得应舍之舍。
我坚信，栋栋在再次点头赞许我！
我们三人携起手来，就一定会造一个人间奇迹！
我们所做的一切，一定无愧于我们的人生。
北方的天气还有些凉，这使我不禁思恋江南，但人生如歌，不能只唱南腔，不唱北调。生活给我们机会唱什么，我们就唱好什么，我会把生活的新曲唱得更加美好！
相处的时候没留心品味相处的快乐，离别的时候才品尝出那快乐的难得。栋栋，现在我好想你啊，想你儿时给我的爱，想你长大以后给我的情，想你和杨光今生以来把我一直当作同胞妹妹那一样的深情好意。
生活的魔术师把你变成了我的情人，我感谢上天的恩赐，赐给了“灰姑娘”这样一个“白马王子”！
让我带着你的爱一起来爱护好杨光吧，上天一定会让我们三个共同再进快乐王国！
亲爱的栋栋哥，如今想到你我就有千言万语要说，现在我最想说的是，你一定要安心在部队好好工作，把自己锻炼成为一个与已与友与家与国都大有好处的革命军人。
上进的心决不可停止，“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
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兵，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你一定成为未来的将军！
长江的水在我眼前流淌，南京的火车在我耳边回响，当我们在南京分手时，当火车载着我们风驰电掣般离你而去时，当我看到你孤独的身影在飞快地追着列车向我呼喊时，我真想一下子从怀里把我的心掏出来，抛给你，让她日日夜夜陪伴着你！
那一刻，我的心在痛，痛得我心如刀绞，痛得我泪如泉涌。当你从我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在心里大喊着：栋栋，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你心园里盛开的花朵，永远芳香，永不凋谢！
随信寄一缕我的长发，愿这缕发丝，永牵你我的爱心，不弃不离，不松不解。
信纸上的唇印是我留给你的，这是我写信之前先给自己唇上擦了口红印上去的（你知道我是从不擦胭抹粉的，这口红还是咱们演节目化妆用的化妆品）。
千里迢迢，你吻不到我，这唇印就是我，它浸印着我的气息，我的心愿，想我时你就吻她吧！
让我们在亲吻中度过人生，让我们在亲吻中美享岁月！
天各一方，爱本无疆，心心相印，地久天长。
你的铭铭
信发出去第十天，金铭就收到了郭栋的回信：
亲爱的铭铭：
我多么想此刻就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承担生活的艰辛，和你一起陪伴杨光，和你一起唤回原本的杨光！
从小到大，我们一天都没分离过。无论儿时天天在一起玩，上学天天在一起读书，还是当兵天天在一起生活，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经历，是多么美好，多么难得啊
！突然发生的事把你们突然从我身边夺走，我觉得我的魂已经离我而去，随你们而走！
读着你的来信，好象你又来的我身边，这才有了“魂兮归来”的知觉。
“人也归来吧”，这是我同你分手那一刻就一直在心里不停不歇的呼唤！
铭铭，我真的难以想象，你一个柔弱的女子，孤单地带着一个同样衰弱的杨光，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那里山很美，也许那里水很清，但在我牵挂的心里，你们好象跌进了炼狱，让我一时也难以平静，一刻也难释忧虑而又牵挂的情怀！
我知道性别柔弱而性志竖毅的你，能够克服一切困难和艰辛，能够情义并重地照顾好杨光。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孩呀，我这五尺男儿本该承担的没有承担，深心何安？
使我更加不安的是我即将离得你们更远，你们走后，部队便开始进入了一项重大变动准备工作。根据上级命令，我们将去执行“援外任务”。
其实，这项重大的政治任务，在你们临走前部队首长就接到了命令。不过当时处于保密阶段，其他人暂不知道而已。
眼下，部队上上下下正在组织学习，组织训练，进行各项有关执行任务所必备的培训和准备工作。估计半年后就要大军行动了。
现在我才知道，关于杨光和你的复员问题，是和准备工作一并定下来的。
因为新的形势和执行新的任务的需要，我和文艺队的其他一些男兵已被安排下到连队。我被调到通讯连。每天正在进行紧张的训练。
为了你，为了杨光，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祖国的荣誉，我一定不怕困难，不怕艰险，出色地完成任务。我会及时写信来，望你耐心等待。
手捧着你的头发，亲吻着你的唇印，我闻到了你洁爽的体香。我感到了你脉脉的温情。让她们跟随着我吧，在异国他乡，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每日每夜嗅你的发，吻你的唇，拥你的爱，贴你的心！
让天上同一个太阳把我爱你的光和热照在你身上。
让晚上同一个月亮把我恋你的情和思撒在你心上。
愿我在千里之外为你和杨光祝福，衷心地祝福我们的情义如神一样万能，如歌一样动人，把美好和幸运都降临给你和杨光，早日实现我们团聚如初的岁月。
铭铭，你的义举是不寻常的爱，你的爱情是不寻常的舞，我真心赞美你的友情，向往你的爱心。
为了爱，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为了情，你更要保重自己。
只有这样，在我们重逢的时候，我们才会高兴地向对方说，拥抱我亲吻我吧，还你一个完美的我！
时刻牵挂你的郭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