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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再逢洪荒楼

小说: 端看风华不见他 作者: 三叹三声收 字数:3420

  二人重踏来时路,合计着去洪荒楼用午膳。

  “方才见你面色不好,怎着,和王姑娘发生口角了么?”高启的脚步较之王夙略慢了几分,看着他在前头的背影,无意问着。

  王夙撇头,放慢脚步让自己与高启并肩,一边应道:“没什么,家姐一向是如此直性子,难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只不过讲了些我不爱听的。”

  高启失笑,他本人不也是这个样子么。王夙见高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晓得他在想什么,牵牵唇角也没做声。

  “有时,被某人这样了解也不是一件好事啊……”王夙叹息。

  “未然,有人如此了解你,你应庆幸才是。”高启若有所思地答。

  王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进宫以前,我们几乎就是形影不离,包括以往我与师父他们闯荡江湖之时——大事小事同甘共苦,进退同命。若不是当年我拜师,她不放心小小年纪就离家修行的我,硬是要跟来,也不会受这些苦,更不会直至如今都没寻着个好人家成家。说来,是我连累了姐姐。”

  高启出言安慰:“切莫再自责,她是个好姑娘,一定会找到归宿的。”

  王夙没有接他的话,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继续道:“若不是家父病重,我受命进宫,现如今怕是仍在外闯荡罢。不过如此,她也算是能安定下来了。掌家裁缝店,安安稳稳过着小日子,也是极好的。”

  高启听完也不禁欣慰地笑,眼神飘飘忽忽地无意间就定格在街角的一处。

  “只是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制住我姐如此泼辣美人呢……”王夙低低地笑出声。

  王鸢的美貌高启也是见识过的,举手投足间尽是万种风情,是个男人都会难以把持。“王姑娘有着倾城容貌……”正欲夸赞一番,但话未说完,被王夙慵懒的话语紧声跟上打断:“……正是呢……葡萄般透亮灵气的双眸……迷离的眼神……挺翘的粉色小鼻头……啊小巧带软刺的丁香小舌……乌黑光亮的毛发,哦……茸茸的软肉垫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太美了……”

  高启听着听着,听到后来忽地惊觉不对——这都是些什么淫*荡的形容?!猛地回头正欲斥骂,竟见王夙不知何时已大喇喇地蹲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黑亮的小黑猫,那人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他嘴角抽搐,几步上前,立着眉杵在王夙跟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感觉头顶有黑影罩过来,王夙抬头,正见高启背着光,就像一帧剪影一般,那脸比黑山大王还要黑上些许。他忙赔笑,放下猫儿,掸掸衣摆站起身,哄着:“好了好了。”

  高启看也不看他,眼神复又转向方才目不转睛之地。王夙顺着高启的眼神看过去,一下便了然,拽着高启就往那边走去。

  “两位公子来看看吧!新鲜的梅干!”摊主见有生意上门,忙热情招呼。

  “之前答应过你,你既爱吃,出宫了就给你买一车的梅干。”王夙淡淡道着上前,高启似是在掩饰什么一般随口应着就侧过了头去,视线所及之处静静站着一个人,他似是被点了穴一样,一下收敛住了一切表情,惊地说不出话来,动弹不得。

  王夙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仍在摊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说:“买五个铜钱的梅干,包起来。”转头轻挨高启:“愣着看什么呢。”

  再眨眼,一辆马车驶过眼前,待复又定睛查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约莫是眼花了罢。

  高启安慰着自己,对王夙摇摇头示意没事,一面安抚着自己方才狂烈跳动的心。

  ——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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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启与王夙踏入洪荒楼,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抬头一入眼就是一桌人持着灿烂的笑容对着他俩——果然杨基一行人在此。

  却说昨夜里不仅是高启醉酒,连其余几位都是回府后便倒床不起。那米酒看似甜甜糯糯,香甜宜人,好似清水,确是极惹人贪杯,且后劲极大,上回众人都喝了不少,到最后都开始说胡话了。

  大伙儿昨日未尽兴,今日就忖着以茶代酒,方能好生聊上一番。

  “本还想喝洪荒楼内最正宗的陈年竹叶青呢,可惜……”杨基偷偷瞥了眼张羽横过来的一记眼刀,瑟缩了下脖子,他还记得他不胜酒量,昨晚在回去的一路上发着酒疯,害来仪[注1]照顾他直至三更……杨基委屈道:“罢了罢了!来,季迪、王兄,坐。”

  高启与王夙落座,张羽就要起身将他二位的茶盏满上,却被王夙伸手拦下。后者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张羽,不温不火地道一句:“劳烦张兄了,皆是平等之辈,缘何兄台独为我们服务?真是要折煞王某了。”而后再不看他,替自己与高启斟满茶,就坐稳了目不斜视地淡定饮他的茶。

  高启知他小性子又犯,立眉干咳几声示意其收敛些,将半杯茶下肚。而另一头的张羽听了如此尖酸的一番话也并未察觉多大不妥,只憨憨地带笑扯开话题:“哦对了,刚想起来,后几日江湖上有名的比武大会便要开始了。往年羽都有旁观,精彩绝伦。却听说今次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擂主飞竹寨寨主‘半截刀’之外,还多了两位不明身份但功夫了得的神秘大侠,一个叫‘无颜’,另一个……据说是皇亲国戚……知晓不多,总之,各位可有兴趣随羽到时一观?!”

  杨基嗤道:“每年都拉我去凑热闹,打打杀杀的东西,有何可看!”却依旧每年还是跟去了。

  王夙在听到张羽说及“比武大会”时便眼睛一亮了。他还记得往昔他的师父与师兄都曾在江湖的比武会上与那些或名不副实,或名符其实的高手对决过,虽未坐过所有人都垂涎的擂主之位,却场场都精彩到让人热血沸腾。

  就算早已入宫担任大理寺主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弃武从文”了,可直至现在还是一腔热血的王夙,在知道离比武大会的日子进了时也不禁暗暗叫好:自己挑的出宫日子还真是及时!

  思及此,他又瞥眼看身边安安静静不动声色的高启,眉中渐凝出犹豫的神色。却不多时就摆出一副无所谓且兴致缺缺的姿态:“比武大会罢了,有何稀奇。在坐皆是文人,要那粗鄙的东西作甚,去看一群大汉于台上厮杀、肉搏,不怕误伤还怕污了眼呢!现下哪个不会舞枪弄剑,但能拈诗即来的文人墨客只怕少喽。所以奉劝张兄还是做好自己本分吧,少拖着我们才华横溢的‘五言射雕手’去看那些危险的东西。”说着违背自己本意的话,心里十分怪异,舌头都要打结一般。况且……啧,如此刻薄的话还真是不适合从他的口中脱出啊。

  见那人对张羽说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杨基刚要发作,却听“五言射雕手”五字,瞠目结舌:“你竟知道我?”

  “怎会不知。”王夙道,“能写出‘春色醉巴陵,阑干落洞庭。[注2]’等诗句之人,不可小觑乎——杨眉庵,早有耳闻。”

  杨基蹙眉。单纯的他只是在想一个赞扬自己却又处处针对兄弟张羽的人,自己该如何对待是好。

  那厢高启眸中带笑,持盏偏头看着王夙,正巧对上来人错愕的眼睛,笑意转眼更浓。高启真心是希望自己的友人能都互相赏识,友好相处。

  可王夙不明白高启突然看着他是作甚,却也很享受,微愣之后就懒懒地垂眼回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好像在酒楼里劈开只此一方天地,其余人皆是背景。那副景象,不知情的人就要想着,那一对狗男男不顾旁人眼光,公然于酒楼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就差几颗桃心临空“啾啾啾”了。啧。

  王夙眯着眼睛锁着高启的脸。高启天生体质欠佳,又缺乏运动,身子一直一直都是虚的,宫中变故太大,他受了不少委屈,整个人便更是清减。一张白净的脸,白到显苍,饱满的嘴唇像是结了一层霜,淡淡的粉红被薄薄的霜色覆盖,因天气较干,唇角还略有些起皮,可高启从不去管这些,一切都顺其自然。从小时候就是这样,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的性子愈磨愈明显——整个人温软中透着坚毅,柔弱中透着刚强,人是冷漠淡然的,可是有时候又给人有些调皮的错觉。实在是惹人怜爱,也让人心疼。

  高启淡淡的眉眼都生的普通,拼在一起看却真真好看得紧。王夙想说,他现在这样微侧着头抿唇笑起来的时候,实打实的……很可爱。

  “咳!咳咳咳——!”突然,徐贲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分不清是无意或有意,吓的在坐几人都侧眼看过去。完了他捂嘴歉意道:“真是抱歉,徐某拙劣,喝茶都能给呛了。”

  王夙这才回过神,堪堪放开高启的双眼,扭头继续淡定地喝茶。心跳确是噗通噗通地渐渐开始加快。

  就在这时,小二从远处扑腾着跑来,手中还端着未送给食客的菜肴。只见店小二对着高启通报说:“客官,那边儿隔间内有位小主说是您故友,喊您过去一叙咧!”

  高启怔怔。王夙疑心重,回绝:“不了,我们……”

  小二打断,紧声说:“那位小主嘱咐了您一定要去!他说您会想要见他的!”掂了掂兜里沉甸甸的几锭银子,这差可一定要办成啊。

  王夙眉头一紧,心想是什么人,转头用眼神询问高启。高启正往小二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接上王夙的眼神。王夙便看对面的徐贲一直锁着他的脸,像是有话要说,旋即见他启唇,王夙只看嘴型疑似在说:“放心,万一出事了我们都在。”颔首,给了一个信任的目光过去,可是还未做出任何举动,就先一步被高启拉了起来。

  “客官您们慢聊哈,小的先退下了!”唯恐银子跑了似的,店小二撒腿就去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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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张羽,字来仪。

  [注2]出自杨基五言律诗:《岳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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