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雾在丛野间穿梭停滞,孤月藏在云层里,照亮了萧瑟的景。
那么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唯有一座大杂院里亮着微黄的灯,透过窗户看过去,竟有一些温馨。
姗姗来迟的二钟裹着一身寒气破门而入,看到桌上摆满的佳肴眼睛直直发光,眼睛笑成一条弯弯的细缝。
二钟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上面残留了些许刺鼻子的汽油,看上去虽然有些狼狈,但也遮挡不住那张好看的俊颜。
颜离恭恭敬敬的坐在书桌旁看书,见站在门口的人后,扬起了嘴角。
“二钟哥。”她轻轻唤了声。
随后放下书,起身走到了二钟身边,伸手替他脱下那件脏兮兮的工作服。
“脏,我自己来。”他说。
二钟冲颜离笑了笑,微扭动着把外套脱了下来,颜离顺手接了,抱在手里,走几步后放进了洗衣篮子。
二钟一股脑冲到饭桌旁,双手撑着桌子,弓着腰,看着满桌子饕餮大餐,他简直快要垂涎三尺。
方才在厂里工作的时候接到了森哥的电话,说是要他回来一趟,本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毕竟还没到下班时间,擅离职守是要扣钱的,不过在看到满桌子佳肴后,心情缓和了不少。
“丫头,今儿个是什么稀奇日子?”二钟从盘子里拿了根鸡腿咬在嘴里。
他想着易小森根本不会做饭,于是下意识地朝厨房望过去,厨房里的两个人正端着盘子走出来,二钟的视线僵在了苏野身上。
苏野倒是没被这赤裸裸的眼神所震慑到,她看了一眼二钟,走两步把手上的盘子搁桌上,抽了一张纸擦手。
二钟盯着苏野很久很久,那眼神从震惊到复杂,再从复杂到冷漠。
站在一旁的颜离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从未见过二钟这样寒然的眼神,他眼睛里向来都是装满了星星,见了谁会一闪一闪的发着暖暖的光。
易小森没理会这场无声的尴尬,他转头看向了颜离,有棱有角的侧脸融在灯光中,细碎漆黑的碎发下藏着一双寂静的眼睛。
“过来吃饭。”他低语。
颜离颤了颤睫毛,迈着步子走到了饭桌旁,她坐在了易小森旁边。
二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只脚还踢了踢桌角,整个人往后倚了倚,双手抱胸,似乎对苏野的到来表示很不舒服。
苏野主动绕过桌子坐到了二钟旁边,对二钟的冷漠表示忽视,她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在二钟面前,自己拿起另一杯。
“小圆子,生日快乐啊。”苏野说。
二钟愣了愣。
生日?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自己居然给忘了?
二钟看着苏野把那杯酒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眼神在她身上定了定,他有很久没听到她这样叫他了。
以前三个人黏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叫他小圆子,她说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源字,而且身材也圆鼓鼓的,叫小圆子再合适不过了。
他那时候的确挺胖的,不过现在终日待在修车厂里工作,瘦了一大圈。
苏野喝完了那杯酒,冲二钟笑了,那笑容里满目疮痍,似是藏了一座荒芜的废墟。
“你变帅了啊。”她感叹到。
废话,胖子可都是潜力股。
“都快赶上阿易了。”
二钟拧了眉头。
“什么叫快赶上他了?我反超他好大一截好吧?”
二钟一本正经的反驳苏野,眼眸中那寒凉的冷意终是淡了下去。
他知道苏野的性子,只要她不想跟你闹掰,你就没办法真的对她狠下心来。
可是对苏野,二钟心里是有疙瘩的。
“啧啧,你这双看不清现实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去医院看看?”
“我怎么就看不清现实了?你去问问裕桐家家户户的姑娘,哪一个见了我过后没有朝思暮想暗生情愫的?”
苏野看向了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颜离身上。
“你有么?”
颜离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来,二钟的确长得好看,什么朝思暮想暗生情愫也挺正常,但家家户户就有些夸张了。
“她不一样,她是情人眼里出潘安,你这么问她不公平!”
颜离握着被子的手僵了僵。
潘安?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会儿,那句情人眼里出潘安,让气氛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僵硬。
脸上笑意戏谑的苏野也渐淡了表情,那双粼粼波光的黑眸盛满了哀恸,却还是下意识地投向了易小森。
易小森沉默着吃饭,一口闷了许多饭菜,包在腮帮子里嚼,微垂的眼帘像被抹了一层雪霜,薄凉的嘴唇紧闭着。
他微抬眼,夹了一个排骨放进了颜离的碗里。
颜离静静地盯着他,他也不看她,不看其他人,专心的吃饭。
二钟还在无止休的闹腾,在饭桌上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非要跟苏野争个你死我活,苏野一开始心不在焉的跟他贫嘴,后来越来越沉默,随他闹了。
饭吃到一半,二钟提议要喝酒,苏野立马紧皱了眉头。
二钟去冰柜子里拿了几瓶酒放桌上,又从厨房里洗了几个玻璃杯一人递一个。
颜离看着面前被二钟慢慢倒满的杯子,还未入喉,就像已经醉了一样,渐渐地扬起嘴角,无声傻笑。
“酒是什么时候买的?你明知道阿易不能喝酒。”苏野问二钟,语气有些冷。
他不能喝酒么?
颜离转过眼眸子看他,他刚好偏过头与她紧紧对视着,那僻静深沉的眼神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让人不禁沦陷。
她很想问他什么,但却把嘴唇抿得紧紧的。
“呵,他不能喝酒可不用你来提醒我。”二钟说。
二钟给易小森倒了饮料,给每个人倒满了酒,他俯身凑近了死盯着苏野,那眼神布满了血丝。
“你走的那么洒脱,干嘛还要记得这档子事儿呢?”
炙热的气息喷在苏野脸上,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了一般,二钟眯起了眼睛,语气冰凉,苏野微愣,仍是淡定。
只剩坐在一旁的颜离一眨一眨着眼睛。
深夜的时候,一桌子的人除了易小森全醉了。
易小森安静的靠在椅子上,抽纸巾给颜离擦手,她醉得厉害,手上沾满了油渍。
二钟站在椅子上拿着空酒瓶子唱歌,曲不成调,对着空气狂飙口水。
灯打在他脸上,被照出了一脸光,似有含糊的泪水挂在脸上,被他用袖子胡乱抹去了。
“丫头啊,我难过。”二钟喃喃。
颜离弯着嘴角笑,靠在椅子上,昂头看他。
“二钟哥,不要难过,要开心呀。”
苏野不说话,一杯一杯的给自己倒酒,一杯一杯的往喉咙里灌,像吸食上瘾了的鸦片一样,停不下来。
“不不不……”
二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步子不稳,跌在地上,沿着桌角吃力的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冲颜离笑。
“我不要开心,你得开心啊,你开心,森哥也会开心,森哥开心了,他就不会走了。”
迷醉中,颜离感觉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是因为喝醉了难受么?
胸腔闷得厉害,闷得透不过来气。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二钟的脸,却仍是迷迷糊糊。
一旁的易小森始终沉默着,白炽灯下孤冷的身影格外寂寞,薄唇紧抿,眼帘微垂,神情阴郁,漆黑又松散的头发覆在额头上,遮住了些许寒凉的目光。
他将自己完成隔绝在这场欢闹中,身上气息冷戾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