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甬道百步九折,石壁上每隔十来步就会有一座手举火把的石雕。然而石雕所雕刻的并非同一人,他们面色凝重,俯视着经过他们身前的几人。
禾女一个个看去,不禁心生敬畏。
其中有几个她是知道的,都是暗堂历代名震一方的人物。或是倾世祸国,或是戎马半生。
莫说山中无甲子。
"啧,看来黑门和长老院都来了人啊。"
女红看着手掌心的一只小甲虫:"麻烦的很啊,云泱燕羽都不在……真是……"
唐策听完也是愁眉苦脸:"长老院还好点,一群老头子哄哄也就过去了。黑门才是个刺儿头。成天没什么事儿干还处处要显到他们自己,我呸呸呸……都不想搭理他们……"
"小心他们知道了把你舌头剪下来喂狗。"
女红踹了他一脚:"燕羽总提醒你让你管好自己的嘴,还没记性。"
唐策呲牙咧嘴的一笑:"哎哎哎别踢别踢,我记住就是了。"
"反正今天如果事儿坏在你这张嘴上,我就剁了你做虫引、制蛊。把你变成毒尸、尸鬼。交给燕羽带回他们那里喂兽人。"
禾女看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虽像是吵架,但却亲近的很。
"得,你打小就这么说,我还不是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嘛。"
唐策反唇相讥,显得尤为得意:"我还得被唐厉的弩射成刺猬,被良大锤轮成肉饼儿,被若颦的笛子吹疯,对不?啧啧,小时候不知道是谁家的爱哭鬼,哭鼻子就这么骂人。"
"你个瓜娃子!"
女红暴跳如雷:"你个锤子!你知道个辣子!!"
禾女表情抽搐,这……不是方言么……?
"我还知道,你哭了鼻子就去找云泱姐,弄的十里八村的孩子都不好招惹你。"唐策一边说一边走,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就差手舞足蹈癫痫发作了,冲禾女挤眉弄眼道:
"所以说,小妹妹,你别怕她,她要是欺负你你就说:‘诶呦你皮肤人家人家要去找云泱姐姐让她收拾你嘤嘤嘤你不是好人你欺负我我要去找燕羽哥哥虎生弟弟若颦妹妹~’"
他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翻着个眼白好不欢脱。
禾女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发现气氛不对赶紧收敛了起来。
死寂。
半晌女红气运丹田,唐策见状知道这是玩脱了,拔腿就跑。
"唐!狗!蛋!!你他妈给老娘站住!!!老娘今天非要你命!!!"
禾女加快脚步去追他们,这甬道有无数的岔口,走错了就麻烦了。
追过一个转眼,禾女不经意的往右边瞥了一眼,却发现右边岔口是个死胡同,里面一片漆黑。
这样的地网,怎么会有死胡同?
禾女看了看,女红已经抓住唐策,两人折腾的正欢。便悄悄把灵力聚集在指尖。萤火般冷清而明亮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
禾女看清这个死路尽头的东西,突然愣了一下。
那是一座石雕,比常人高出两头。衣着雍容华美,烨然如神人,而看体态俨然是一个女子。
禾女举了举手,探出身子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打闹的两人,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有往里走了走。
石雕的五官慢慢浮现,长发倾泻,眉目如画。唇角带笑,双目正在看着远方,似乎在眺望什么。
禾女手脚冰凉,这……这不就是汤云泱么?!
她再上下扫视,才发现这雕塑右手中并非灯火,而是一把折损的剑,而左手则指着大地。
禾女低头去看,不禁到退一步。
雕塑展现的是汤云泱往前走的动势,而她脚下却踩着一片白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雕塑高出两头。
禾女怕那两人来找,赶紧熄灭灵灯出来。佯做无事的追了上去。
如果说其他雕塑是为了纪念,那她的雕塑就是代表了什么寓意。但看上去,并不很是美好。
女红跟唐策打累了,先前几人之间沉闷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禾女跟他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就继续往前走了。
不知又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尽头的一扇青铜门前。
"听着,最后重复一遍。多余的话一句也别说。就按照云泱交代的,一切都推给她叫那群人等她来再说。如果能拖到明天就最好不过。"
女红最后说了一遍,抬手重重扣门,等了几秒才用力推开门。
地宫空荡荡,只有中间有一张长桌,围桌坐着的人正在看向这边。
天照,少司命。
经天纬地,从出生起未曾离开天照塔一步的人。今天来到了这里,来到暗堂,来到这巨大的地宫–暗堂的心脏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瞬不瞬的等着她走出来。
所有人都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当他们真正看到本尊时,还是在心里轻轻吸了一口气。
碧蓝相间的长裙娓地,发髻梳的一丝不苟,带着繁复的珐琅彩瓷头饰。深蓝的长纱从头垂落到脚踝。
她静静看着这群人。
传闻没人能跟她对视,因为她能看到人心低的东西。
端庄、深邃、静若处子。
一切的猜测都在她出现的时候化为泡沫。
就像是人们做好了抵御强敌的准备,但是这个敌人出现的时候却没有狂风暴雨烈焰融城。她抚柳拈花而来,就是淡淡的看着你们一言不发,套路超出了人们的预计,于是人们还是缴械投降了。
禾女完全走到了众人面前,微微一笑:
"我来了。"
地面
燕羽吹着手中的树叶,抬头看着那盘旋的白色巨鸟,低声道:
"父王同意了,他站在我们这边。"
汤云泱闭着眼睛,轻声道:"怎么会这么快。"
燕羽低头看着她,道:"一定是我的姐姐劝了他,否则他不会下定决心与我们站在一起。因为他几百年来都没有正视过一个事实……"
汤云泱歪了歪身子,睁开眼睛看着他:
"什么事实。"
长风过境,万籁俱寂。
燕羽轻轻握着她的手,似乎只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儿:
"二百年前圣战,我的兄长被黑暗侵蚀成为兽人,恶魔的爪牙。"
汤云泱垂下眼帘:"他们穿行在黑暗潮湿的雷泽,躲在火焰和罪恶筑成的城堡内,吞吃着善良的人类。司机再次发动战争。"她轻声说:"而你的父亲如果与我们并肩,就要消灭兽人,杀死自己的儿子–尽管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是谁。"
燕羽看着天空,默不作声。
"对不起。"
汤云泱垂着头,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温凉修长,它们能握住长弓短刀,也能握住权杖威严。
"没关系。"
燕羽罕见的笑了笑:"早晚的事。"
他站起来,挥了挥手,银雀清啸一声振翅跃入云海。
"如果是不能回避的旅程,我会铲除一切阻碍。哪怕是我……曾经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