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顺着河岸走，因为没吃晚饭，都有些饥肠辘辘，顾疏言随手摘了果子擦干净递给舒洧，她是女孩子，饭量少，体力少，难免会饿。
还没有走到顾疏言的小茅草屋，便见着了河中飘来的亮光，柳二打在火把在前面走，没看见身后顾疏言与舒洧已经不动了，自顾自的拿着火把远去，没了火光，黑暗里，顾疏言与舒洧相视一眼，顾疏言走进草丛里躲了起来。
“你是……”顾疏言有些犹豫不决，“你是要跟着他们回去还是……”
顾疏言只是不怎么与人交流，却并不傻，河边的小茅草屋已经多年没有如此火光大作，隔了几百步都能够看见火光了，按照这个亮度，起码有四个火把，十几个人。
“咦，人呢？”
柳二专心赶路，却猛然发现身后没有了脚步声，一回头，身后两人消失不见，唯有黑乎乎的河水映着火光，路边的绿树也诡异的像妖怪。
“有鬼啊——”
柳二年纪大，也走过不少夜路，但是从来没有在半夜里走路时身后有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的，何况那两人本来就美得不似凡人，以为鬼怪，也是常理。
“你是要跟着他们回去还是……”
顾疏言说道这里，突然没有了勇气，眼见着柳二误以为他们是鬼怪，拿着手里最后的一个火把发了疯似的往有火光的地方去。
人类天生惧黑——因为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黑夜里总是产生幻觉，所以晚上睡觉——当然，也有极少个数的人在黑夜里活动。
“刚才还跟我说要带我去私奔的你忘了？”
听了顾疏言将一句话重复两遍，显然是有些底气不足，舒洧轻笑了一声，顾疏言看不见舒洧的表情，但是明显感觉到她笑了，不知道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还是欣慰，顾疏言不懂，总之两者都有吧，虽然认识不到十天，可顾疏言总觉得她对他是有感觉的，就像是他对她是有感觉的。
她说过，既然你救了我，那我就跟着你。
话很傻，但却是顾疏言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我，我记得，可我突然没有了勇气，没有勇气带你离开，可我也不想你离开，离开我，我会觉得孤独。”
顾疏言这样说，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像个孩子，因为从小到大不会有太多的关爱，他很像个孩子，尤其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或者兔子。
“顾疏言，你怕了吗？”舒洧突然握住顾疏言的手，是冰的，在春风里带着些许微凉。
“……”一向热爱唠叨的顾疏言这回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些沉默，沉默的让人心颤。
“带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来了吧。”
舒洧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些哀怨。舒洧说完话顾疏言动了，顾疏言就住在这附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即使是这个因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顾疏言也行走自如，为了不被发现，故意放轻了脚步。
柳二直奔河边的茅草屋，毕竟年纪大了，其中磕磕绊绊的又摔了几回，顾疏言抱着舒洧走在没有路的山上，冷眼旁观。
其实，如果柳二说的话不那么势力，顾疏言还是会同情他的，毕竟年纪那么大了。
河岸，茅草屋的正对面，半山腰上的一块平地里，顾疏言停了下来，安静的立着，像一株松柏。
山间多野兽，嚎叫着让舒洧心里有些害怕，勒住顾疏言的腰，扭过头看向对岸。
“别怕，这山上的动物不怎么攻击人的，不然我还不敢再这里住了。”
感觉到舒洧身体有些微抖，顾疏言拍了拍她的背，舒洧的背特别纤弱，给人一种一戳就破的感觉，让人怜惜。
“我不仅害怕，还很冷好吗？”
舒洧嘀咕着，春天总是有些冷的，尤其是晚上，她就穿了一件素花裙子，如果不是顾疏言身上传来阵阵温热，她都只能蜷缩着了，每每觉得冷，她就回去舒家别院，至少那里不冷，锦衣华服，也很好，可她不想嫁给曲中尉，也不想……离开这个男人。
“我抱紧一点就不会了。”
也许是晚上比较安静——明明有野兽在嚎叫，可顾疏言依旧听清了舒洧的低声嘀咕，他一愣，他是个男人，而且常年一身布衣，春夏秋冬、白日夜里对他来说都差不多的，而舒洧不一样，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所幸她不是体弱多病，从河中将她救起时即使他不懂医学常识，在那样寒冷的夜里没有给她换掉身上的湿衣服，她也没有生病，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放她回去吧，顾疏言心里默默的道，你根本养不起她。
顾疏言沉默了一会儿，将视线转向河对岸。
彼岸火光通天，将河水照的波光粼粼，潋滟的好似天外星辰，泛泛然随着水波送远，星光黯然，如顾疏言所料，四个火把插在茅草屋外，大约有十一个人站在其中，辉煌的火光将其中十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照的好似少林寺十八铜人，看起来特别威武，如果顾疏言站在他们面前，还不够一个回合的就绝对会败下阵来。其中还有一个青衣女子，看起来很是清秀灵动，眉宇间有些淡淡的书卷气息，不及舒洧的美貌娇艳，但却有她三分相似，此刻焦虑的坐在河畔石板上，见了柳二跌跌撞撞的跑来，大约是误以为是她家小姐吧，喜冲冲的迎了上去，结果走近了一瞧，脸上又是一阵失落。
“她与你真像。”
顾疏言看了一会儿那青衣女子，低头看了看舒洧，鼻尖溢满清香。
“碧清从小与我一起长大，难免随了我的性子，像是理所当然的。”
没错，那青衣女子就是碧清，她的丫鬟，舒洧看着那一身青衣，原本有些调皮的小丫鬟眉间锁了哀愁，竟然有些弱不禁风。
“但愿他们等不到人就早些离去。”顾疏言说着，带她到一处山洞安息，山洞基本上是平日里上山打猎的猎人暂时的栖息之处，所以里面不会有多脏多乱，而且碎石块也只是山洞外有几块而已，洞里没什么东西，但是还算温暖，顾疏言将自己的外套脱了铺在地上，让舒洧躺好，自己守在洞口。
“你人真好。”
舒洧看着洞口黑乎乎的隐约间描绘出来的轮廓，幽幽的说。
听了这话，一向话多的顾疏言却没有说话，黑夜里，也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总之寂寂无言的让人心悸。
顾疏言想碧清找不到人便快些离去，可他想错了，从柳二的口中可以得知，顾疏言他们曾经在这附近出现过，天这么黑，他们又没个火把照明，走不远的，所以碧清决定连夜搜山，一定要找出小姐，起码要确定平安无事才好。
于是十一个人点燃了火把，朝各个方向而去，那感觉，就像传说中的什么八卦阵啊之类的，总之在顾疏言这个视角，看起来是极美的，顾疏言眯了眯眼，黑色的背景下有火红的花，看久了让他的眼睛十分不舒服。
对面河岸依旧灯火通明，火光摇曳着让顾疏言有种错觉，这就是老渔翁所说的冥界？火光像极了彼岸花开，彼岸花什么样的顾疏言没有见过，总之他的茅草屋也第一次变得富丽堂皇，记忆里，茅草屋中从来没有如此光鲜亮丽的风景，他一个人生活，有没有光，是白天还是黑夜，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即使有了一个舒洧，也不过是晚上早点睡早上早点起的事情而已。
顾疏言摇了摇头，这几天因为身边多了个人，所以睡眠一直不是很好，加上被人打了一顿才刚好，又挑了一担米面走了老远的山路、抱着舒洧来回走了个圈，他也开始累了，此刻精神不是很好，有些想睡，顾疏言小声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拍去了屁股下的尘土，往山洞里走去，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够凭感觉来确定她是不是睡了，站在山洞之中，顾疏言没有向前，洞中人呼吸很平缓，许是睡着了，他看了看，明知是看不见，但是还是努力的望向舒洧躺着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想看看……
顾疏言踏步走出山洞，四周树影婆娑，犹如鬼怪，顾疏言搓了搓胳膊，在山中走着，他要看看有没有人找来，若是有，便将人引开，舒洧是他的，绝对不可能让那什么叫碧清的丫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