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暄是被晃悠醒来的。
张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有些懵懂,愣愣盯着车厢顶上头的甩来甩去的流苏边儿,这是什么时辰了?
记忆渐渐回笼,才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他怎么睡在了车厢里?
刚想侧身去叫听枫,就见听枫已经凑过来挨在了他跟前。一双大眼睛清凌凌盯着他,看见他忽闪眨了眼睛,嘴角漫出来一抹笑。
“殿下醒来啦,可睡的舒服?肚子饿不饿?可要用饭?”
白暄心里头是有疑惑的——但是这灵魂一击的问题把那点疑惑打的粉碎。填饱肚子是要紧。
刚醒来,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如果现在他面前有十张大饼,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全部啃下去!就这么自信!
十分坦然的吩咐过听枫,白暄慢慢起了身。脸上也是一派悠然自得,眉梢都挂满了“舒坦”两个字。昨天睡得太舒服了,今天觉得精神满满。
他半站起来勉勉强强的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据说可以强身健体的。平常他也不做,今天突然来了兴致。
很遗憾车厢里头地方实在有限,尽管这是除了王君车架之外最大的一辆了。
该伸手伸不开,该踢腿也踢不出去——这广播体操做的不太尽如人意。不过也没能打败白暄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勃勃。
他依旧认真喊着拍子,身体力行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白暄心想,这大概就是自由的影响力?
沈璋张了张口,刚在喉咙口转悠了一圈的问安,打了个旋儿被咽回去了。
算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就当无事发生吧。
遂重新拿起被倒扣下的医书,沉浸进去。
广播体操做完了之后,白暄又撩起来窗帘,看看外头美好的世界。
天空清朗,万里无云,日头渐盛,快要到午时了。啊,这自由的空间。
喜滋滋的等着听枫带了吃食回来,活动过之后白暄开始惦记起了沈璋。
这娃儿去哪里了?好像醒来之后还没见着那小狼崽子?
于是他侧身探头打算去找一找,直到他看见了窝在角落里,被立着收起来的矮桌挡的严严实实的沈璋。
白暄:......
不晓得诸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丢人......此时此刻白暄只想钻到地缝儿里头。
都是自由害了他......
白暄悔不当初——没事做为什么非要做广播体操?躺着发发呆或者看看窗外不好吗?
漫天红霞仿佛都映在了他的脸上,衬着亮晶晶的眼眸,倒叫沈璋看了个稀罕。
他一时有些语塞:“你,你你......?”这人在这里,怎么不出声?
沈璋义正言辞:“殿下是准备说点什么吗?”
白暄羞红了脸,强压着窝起来的冲动去看沈璋。只是当他看到沈璋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脑门上缓缓挂起来一个问号:“说什么?”
难道要他说,为什么去做广播体操?
沈璋含着笑直接看进白暄的眼睛里头:“救你于火海啊。”
白暄:???
沈璋说话含糊不清,白暄更是没懂了,也没言语动作。
救我于火海......是指终于察觉到车厢里有别人在,不要那么肆意散漫吗??
只看沈璋随意合上了手里的医书,略躬着身体从矮桌后头出来,顺便把“挡板”矮桌摊开了放好。
斜斜的瞄一眼白暄,随即坐好了开始煮茶。
温温热热一直装着火炭的红泥小炉子上头架了一小盏水壶,正咕嘟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沈璋用他骨骼分明的手指细致的去擦拭杯盏。
白暄更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好好的问题都不回答?
对了,昨天他是在庄子里入睡的,今天醒来确是在车厢里......
有些什么一瞬间福至心灵,他张口便问沈璋:“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不叫我醒来再出发?”
“想到了?”沈璋轻巧的笑了笑,沾着点点笑意的星眸冲着白暄:“可要感谢我?”
“感谢感谢感谢你!”白暄向来能屈能伸,感谢完了之后直接去问他的问题:“为何?昨天夜里有什么事情?”
沈璋原本在笑,听见白暄这句话之后敛了眉。他本就不是和缓的相貌,敛眉之后显得极冷硬。
昨天晚上的那一场火,下头瞒着不敢告诉王君,作恶那人也做了搅屎棍子闹得王君一大早就撤了宿,催着众人上路。
不知道那人怎么说动了王君。沈璋暗自皱了皱眉,身边无人可用,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随即又叹了口气,这里不是当初任他肆意辉煌的东鉴国。
关于那场火要不要去细查,太子殿下也没辙,只能悄悄派人去找,基本上是没可能有结果了。
众人都不想影响了王君出行的进度,这个暗亏只能吞下。
沈璋到底心里想着白暄,沉思片刻没见他多等。用了耐心娓娓道来:“昨天夜里见过的那个灯侍,其实是个棋子,趁着大家去睡去迷晕了你以及你屋里的人。”
话说到一半沈璋去看白暄,见他果然蹙了眉。无意识的伸了手从红泥小火炉上头提下了水壶浇在了茶壶上。
“我察觉情况不太对......出了屋子去找你。当时你已经中了药,而且屋里有极为浓重的火油味道——”
浇过茶盏开始泡茶,茶叶慢慢腾出一股异香,这是西北皇商供的茶。
“我抱你出来之后,屋里便烧起来了。火势很大,大抵是浇足了火油。不过顷刻间那一处宅子就化为了乌有。”
白暄伸手接过沈璋递来的茶盏,微微啜饮一口:“倒了那么多火油,是直接叫我消失啊。明明有机会用毒药,却只用了蒙汗药......他想活生生把我烧掉?”
只是猜测着,白暄便生生打了冷颤。不用去猜,都能知道大概是谁。
揽风馆的事情果然没完。
血脉亲情,还没功名利禄吸引力大,真失败啊。
听弦音而闻雅意,白暄重新拿起茶盏去敬沈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