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出了门的舒榆与门外头抱着白暄的沈璋就这么不期而遇了。
舒榆原本脸上挂了不耐烦的神色，俊美的一张脸几乎变成墨色，嘴里还低低的说什么，在廊下灯笼的笼罩之下显得格外阴翳。
差一点撞上了的两个人僵在了门口。
沈璋之前只见过他一次，对他时时刻刻板着的冷脸记忆深刻，是一朵聪慧绝伦的高岭之花。而如今却是这样的表情姿态，又这会儿才从太子殿下的房间里出来......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四目相对，视线相交。
沈璋：或者是他与太子殿下吵架了？再不然计谋没谈拢？
舒榆：......怎么这会儿也能撞到了人？
舒榆被沈璋目光里头细细密密的探究堵的气闷，心里头又埋怨一遍不按常理行事的人，甩甩袖子，稳住了表情，强忍住了离开的步伐。
毕竟他是太子殿下的幕僚，某些时候的代言人。
面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重新变成了一朵高岭之花。
他拿眼神给沈璋示意：九殿下这是怎么了？
沈璋被他一下点醒，赶忙张口问他要太医：“舒先生，殿下不知中了什么药，睡得熟，这么大动静都没能惊醒。想叫太子殿下请太医来给殿下看看。”
舒榆的视线来回在沈璋与白暄的脸上缠绕，想到上一回那些事，噗嗤笑出了声，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这么互相愣怔的呆滞了几个呼吸，刚说几句话，原本跟在沈璋后头不见了踪影的傅司白终于赶过来。
傅司白远远看着沈璋，只看着一个背影，站在门口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难道是被太子殿下挡下来了？
这怎么能行？殿下的不知中了什么药，怎么还能耽搁呢！
于是傅司白赶紧脚下发力往前头冲——若是太子殿下还拦着，他得硬闯进去才行。
傅司白直接冲上来，嘴里头大声在吼：“沈公子！你护着殿下挪开些，我进去......”
他这话说到一半，终于能看清门口的情况，后面半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讪讪的站定，小声招呼。
门口哪里只有沈璋一个人？若是殿下醒过来都可以直接打胡牌了。傅司白幽怨的瞪了一眼沈璋，奈何那人没接收到他的怨念，只能老老实实的冲着门里门外那两人问安。
“太子殿下万安，舒先生安。”
“嗯，无事。”白源抬手挥了挥，傅司白便自觉撤下去了。
白源是刚刚听到门口说话的声音之后出来的。刚开始他与舒榆在谈事情，气氛融洽，兴致高昂，那张撒下的网是时候该收起来了。不过好景不长，原本他答应了舒榆的那件事情，只能再等一等去办。
他细心劝说，摆着事实道理天时地利人和与他讲道理，只是可惜了。
舒榆不耐烦听他念叨，直接开门出去，没成想撞上了来求医的沈璋。
他已经差了人去请这一次随着秋猎队伍来的林太医。林太医虽说医术不如许遥好用，但是胜在经验足，白暄五六岁那几年，都是这位林太医在照顾的。
他抬手怜惜的抚了抚白暄熟睡的脸庞，心底默默叹口气，这才出来头一天，就遭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弟弟怎么这样多灾多难？
那人难道就这么着急，不能再多等一等？若无意外，其实他并不愿意拿起屠刀。
夜色沉沉，白源眉头上挂着的寒霜转瞬即消，眼睛里透出的寒光仿若杀星，只有舒榆瞥见了一点。
是时候了，放出去的鱼饵该收回来了。
这一张耗费心血的漫天大网，终于到了收成的时候。
白源抬着头看向东北角浓烟滚滚的套院。
“呵，就容得你先放肆放肆。”
虽说夜色深重，但是太子殿下召唤，哪有不依的道理？
林太医来的很快。本来他年老体弱其实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腿脚不利索，走不了那么快。
那一位负责去迎他的侍卫，帮他直接套了衣裳，一路直接拎着他飞速过来，中途一步都没停下过。
林太医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才看向白源，发声询问：“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源兀自想着事情，只拿手指指了指内室，叫人进去看看。
沈璋这会儿守在内室里头的床边上，盯着林太医给白暄把了脉，掰着眼皮看了看，才听见那林太医说：“不是什么药，只是一点少量的蒙汗药，殿下用的少，刚好帮他好好休息睡一觉，可以解乏。”
沈璋不明白：“那他有没有什么事？需不需要用药看看？”
早料到他要这么说，林太医撸了撸自己用心保养过的山羊胡，眯着眼睛跟沈璋说道：“殿下无事，且近日来身体比之前强了许多。今天只不过是多睡一会儿，也是很好的。”
白暄的身体状况他是从小一直看着的。从小到现在，殿下的身体就像装满了傻子的漏勺，生命力一点点慢慢的漏出去，留下一幅青黄不接的身体。
他砸吧砸吧嘴，是时候该去与许遥探讨探讨医术了。他到底怎么给白暄调养的？原本慢慢走向衰竭的身体，现在看来倒是停下来了？
与里头这勉强算是和谐的境况不同，还在门外头伫立的两个人之间犹如冬至飘雪。
舒榆是不能理解太子殿下的。明明当初就说好了要彻查那件事情，怎么到了现在就不成了？
王君身体日益虚弱，再不把那件事情摊开来。到了那时候，那些人就真的彻彻底底的永远盖上了叛逆谋反的帽子，就算现在已经不在人世许久，也不能被这般待啊。
他心里太着急，听不得太子在这里与他讲道理。真的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再等不得多久了。
不想等这块儿木头帮他了，等不着。
舒榆深深看了一眼白源，迈步往外头走。
白源就这么怔忡看着舒榆，想要拉着他的袖子不叫他走，却没能说出话来。
否则他该说什么？
说他掌握的东西太少，翻不了盘，还可能被倒打一耙？
还是说他会尽力去做？
白源痛苦的蹙了眉，终也没去追上舒榆，捏着额角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