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裹夹着湿润的空气从打开的窗户飘进书房里,那一点点水汽沾染了书桌上头的纤白手指,落在素纹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迹。
书房里几箱账册的查阅和校对已经渐近尾声。
微风扰了白暄,他似有所觉,合上手里的账册,站起身来伸个懒腰,仰头伸颈活动一遍,慢慢踱步绕过书桌,站在了窗口。
入目满眼翠绿,红黄点缀,带着香味儿的风直接扑在脸颊上,白暄深吸一口,满足的喟叹。
这满院子的湘妃竹搭配着时令花,提神解压又消乏,简直是宝藏。
抬手伸出窗外,他闭着眼睛认真感受一番,清风微凉,但是舒爽,一扫心灵尘垢,近日查阅账册的沉闷仿佛也随风消失了。
唉,又要下雨了。
白暄苦巴巴的咂咂嘴。
那不如趁着下雨之前,先快活快活?这样的日子,就吃火锅吧!
不论古今,火锅总能让白暄瞬间兴奋起来。当下他也不再想会不会下雨,只拽了旁边桌上校对账册的沈璋,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火锅嘛,自己动手最美味啊!
虽说白暄在吃食上头算一个老饕,但他的动手能力着实是有点差强人意,拿菜刀的手像拿着凶器,最终被沈璋利利索索的被赶出了厨房。
“居然看不起我!”白暄揉了揉蹭红了的手掌,苦哈哈的坐回了饭桌旁。
他居然被沈璋赶出来了!
小狼崽子居然嫌弃他!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狼崽子要怎么准备让他满意的吃食了!他可是很挑的!
屋外头的草木随着清风一直“刷啦啦”作响,屋里的白暄撑着腮坐在桌边发呆。
最近这一段时日整理下来,他发现账册涉及太广泛,上至朝廷大员王公贵族,下至地方县令乡绅。诸多关系堆堆叠叠错综复杂,无一处不彰显背后之人的野心昭昭。
这一份盘账总结若是被人利用就这么放出去告知民众,他丝毫不会怀疑西黎泱泱大国顷刻间大厦将倾。
这账册,他动不得,皇兄动不得,甚至父君也要斟酌。耐心追究起来,几乎没有人是无辜的。
山雨欲来啊。
做这些账册的那个人,大概仗着无人能懂他账册的秘密,所以他背后的人才会忍着一直都没来找事吧。
白暄嗤笑一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大啊。不过欠下的总要还,欠他的都会讨回来。
沈璋净了手从厨房出来,刚拐个弯就看见饭厅里头盯着某处发呆的白暄。
眼神在他身上来回转一圈,就大抵清楚白暄为什么发呆了。沈璋心底暗暗笑一声,悄悄往白暄背后走过去。
“哎!你你你放开我!”白暄被人一下捏住了鼻子,惊的心里头那些想法刹那间七零八落,没一会儿就涨红了脸,站起身来跳着脚拿手去撕开沈璋。
“你个小狼崽子刚才把我赶出厨房也就算了,现在你你你你居然还敢以下犯上欺负我了......”
白暄比沈璋矮了半头,挣扎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远远看着更是像被欺负的狠了。
沈璋拿捏了时机,忽地放开了手,正手脚并用挣扎的白暄刹那间失去了重心,一个把持不住摔进了沈璋的胸膛。
“哎呦!磕死我了,沈璋你是块儿石头吗?!”白暄一下把自己砸的头晕眼花金星四冒,嘟嘟囔囔的埋怨。
这小狼崽子!
沈璋伸手虚虚圈着白暄,怕他激动起来自己摔倒。又低头看一眼这人,这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毛绒绒的头顶,没能忍住,闷闷的笑出了声。
“好啦,你要做的火锅子都准备好了,不是饿了吗,快起来吃饭吧。”沈璋说完了话就动手把白暄捞起来,安放在桌边。随后自己也坐到了白暄身边去。
这人好哄的很,拿准了喜好缘由,就能看到他的笑脸。
众人捧着火锅与各样饭食鱼贯而入,一件件摆在桌上,香气腾腾钻进了白暄的鼻孔。
白暄正轻揉着鼻梁,刚才他摔在沈璋胸前,被沈璋闷闷的笑声震的发麻,到如今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那些纷纷杂杂的阴郁情绪倒是散了个七七八八。
白暄捏了捏自己还烫着的耳垂,悄悄瞥了一眼沈璋,这小狼崽子其实没那么不堪,这份情意他是领了的。
抛却了沉重心思,白暄胃口大好,食指大动。快快乐乐的开始跟沈璋享用火锅。能在下雨之前吃一趟火锅,太满足了。
用过了餐,白暄也没再午睡,揣着他几日来的辛苦成绩,直接叫人驾了马车,带着听枫听霜入宫去了。
白暄在宫门处下了马车,抬脚没走出两步远,就被他皇兄指派来的人用步辇抬到了东宫去。
许久未见到白源,白暄扒着他啰啰嗦嗦聊了好半天,用光了一壶茶水,这才把话题带到了账册上头。
白源从未见过白暄沉重至此的表情,在心里头给那账册的危险程度连着提了两个等级,静等着白暄揭开。
香炉里头的轻雾悠悠然打着旋儿飘在两人身前,室内安静得连空气都滞了滞。
半晌,白暄不再藏着掖着,直接从胸前衣袋里拿出那一本厚厚的总结账册递给了白源。
白源沉默着接过了账册一页页翻开,这账册做的清晰明了,简单实在,不消怎么仔细去看,贪污受贿关系图都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不需要怎么去研究掂量,这些朝廷官员的丑陋面孔实实在在的摊开在了白源面前。
这些......蛀虫啊!
白源被这账册气得有些恍惚,虽说他明白这些官场里头的弯弯绕绕,懂得什么叫水至清则无鱼,可这现实也太气人!
白暄眼瞅着他的皇兄被气的闭了眼睛喘气,赶忙手脚利索的下了坐塌,跑到白源身后给他捏额头。
“皇兄......”白暄张了张嘴,不知从哪一方面劝一劝皇兄。
这一本账册涉及太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源抬手打断了白暄的话头儿,又起身把白暄重新安置在坐塌上:“这些账册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晚上我派人去悄悄把那几箱子账册拿到东宫来。”
白暄轻应一声,他知晓轻重。
白源略有些焦躁的来回走了两圈,回身站定在白暄身前:“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再带几个人,皇兄把暗一那一支给你带回去。”
暗一那一支?
那可是除了父君的暗卫之外最好的一支了!
白暄惊了惊:“皇兄,不必如此吧?这几日也都安全,也无人来......”
白源:“你今日进宫动静大,该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们会猜到你做了什么,免不了先下手为强。”
白暄:“嗯,我知晓了,会注意的。”
白暄拜别了皇兄,这几日来压在心里头的大石头轻轻放下。先给太后宫里递了信,随后乘了步辇慢悠悠过去。入宫一趟,总要见一见父君,侍奉一下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