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侧门到王府里的主院,过来的时候白暄坐了辇,没觉得什么,但是这回去的路,还挺长的。
白暄一边牵着沈璋的手,一边跟他唠叨:“日后这种事情总也少不了的,你自己要多注意些,觉得哪里有问题最好先告诉我。虽然我是这么一个状况,但到底我也是王府的主人,再不济,手底下也是有些人的。你是我府里的人,我得护着你安全。”
沈璋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白暄应当是看不见,又出声应了。
白暄喜欢满眼青绿那种舒服的感觉,写完了话本子出来走一圈,给眼睛做个保健,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所以这王府里处处都种上了矮树和翠竹,白日里好看,到晚上就不太好,鬼魅丛生一样。
尤其刚刚还看见那种凄惨的场景。
白暄心里紧了紧,下意识捏牢了沈璋的手。面上又装作没什么所谓,十分正经的跟他聊起了最近的功课。
“许遥说你悟性很高,想多教你些医术,你可喜欢?”
“许太医医术高明,自然是喜欢的。”
“许遥医术确实不错,在太医院是第一,江湖里三息神医的首徒。”白暄牵着沈璋开始卖安利:“他一直拿药吊着我这身体,说起来也算大恩人,他教你医术,你是不亏的。”
前面灯笼的光影影绰绰洒过来,斑斑驳驳点在路上,像是摔碎了的一捧星光。
沈璋哑声应了。细腻的感情像一张网,在不经意间把他笼在里头,多了一种模糊朦胧的信赖。
白暄抬头望了望,从漫天繁星里找见了北斗七星。他指给沈璋看:“那七颗星星,像不像一把勺子?”
沈璋顺着白暄的手指看过去,很容易看到了那七颗星星。
白暄斜睨一眼沈璋:“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七颗星星最末尾的一颗叫做摇光,它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北方。你且先记着它,说不准用的到。”
白暄一语成谶,沈璋真的有用到了那颗星星的那天。那时候的沈璋躺在冰山雪地里,满脑子都是白暄发亮的眼睛和温柔的语调。也全靠着这些,他才安安稳稳的活下来。
现在的两人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只是白暄叮嘱一声,沈璋抬头认真的记下来。两个人重叠缠绕的因缘,在这一刻开始慢慢收紧。
沈璋将白暄安安稳稳的送回去,看他用了药睡下,才转身出了屋子。
沈璋回了房间,从一堆四书五经中找出来一本墨色纸壳的厚本子。
这是他这段时间记录下来的有关白暄的一些人情关系往来。不经意间的记录,合适的时候也有难以想象的作用。
书桌上摆了一盘杏花酥,一盏甜汤,是白暄下午命人送过来的,他还没用过。
他盯着这一盘子杏花酥,任由纷纷扰扰的事情闯进了脑海中。
自从进了这府里,他全部世界的黑暗和光明就开始混到一起,依赖与不安如影形随。
他想起沈圭了。
沈圭发亮的眼眸好似时时刻刻在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孺慕与信任。
顺应自己的内心帮助白暄,或者是说服自己全部都不去理会。这两样都很难。
算了,这一局瞬息万变,先护好白暄吧。
迟疑片刻,沈璋端起那一盏凉了的甜汤一饮而尽。
甜腻腻的,怪好喝的。
第三天中午,傅司白带回了消息。
老翁讲的倒踏踏实实的是真的,但那里的情况,远比他讲的更严重。
西黎国法严苛,尤其要求官员以身作则,不得以官身进入烟花之地。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某些街道便开了成串的用作饮茶听曲子的清水楼。
一般讲究些的官员都会包上包厢听听清曲子,陶冶情操。又或是与好友同窗一起谈谈人生。
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太多,同门、同窗、姻亲之谊太多,一层叠一层,一圈套一圈,垒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而这利益共同体,则需要更大的,暴利的行业去支撑。
暗娼馆应运而生,成为这些人的敛财手段。
律法严苛,却仍旧有人敢去触碰,藏在芸芸众生之中,悄悄做恶。某一些茶馆子,表面上是清水馆子,背地里却勾结起来做这些人命买卖。
那老翁的孙子们便被掳到了这样的地方。
按这样的状况来说,那老翁的孙女能跑出来,应该也是计策的一环了。为的就是他这个目标了。
白暄气笑了。为了一个他,值得用这么多人命去作诱饵吗?可笑至极。
若是这种状况撑起来的底气,那些人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国之不幸了。
傅司白不辱使命进了暗娼馆子,馆子里复杂多变,表面上的消息流通,季度账册都没什么毛病。暗自潜伏两天,也再没有更深的进展了。
傅司白这边有了回应,听枫听霜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来回思绰,以不变应万变不是他的处事风格,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正面刚一刚,探探底子。
既然那些人的目标是他,那他就亲自去看看,执棋的人想用个什么套路,这到底是怎样一场鸿门宴。
这厢安排好了后续和接应,又写了帖子递进宫里太子处,白暄才换了一身衣裳出了大门。
拆了标识的马车侯在王府门口,白暄单手挑起帘子,正要坐进去,看见了已经窝在马车里的沈璋。
沈璋伸出手撩开另一边帘子叫白暄坐进来,给他到了一盏茶放在小桌几中间。
“你怎么在这里?”白暄为了凹造型,手里特地抓了一把折扇,这会儿打开了扇面在那端详,在沈璋眼里,很有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陪你去看看,顺便长一长见识。”
“嗳?”白暄合上了折扇,拿扇子尖点了一下沈璋额头,似头疼一般玩笑着说了一句:“唉,孩子大了,管不了了,年纪轻轻就想着要快活。”说完之后,还像模像样的叹一口气。
沈璋没什么反应......白暄侧过头看他......这孩子,被他说懵了。
沈璋看着捂嘴偷笑的白暄,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年纪比他大,行为还是个小孩子。
真难得。
车厢里一派乐融融,而马车外,白暄踏上马车的时候,隐藏在暗里的人们都匆匆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