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河边待了多久，白暄突然听见了风铃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驾马车。车篷上挂了一串很大的风铃，没有风经过，但是它会自己发出声响。
白暄知道，他该登上这辆马车。
他回头沉默的看了一眼这条河，然后向着马车走去。
驾车的人戴了很大的斗篷，分不清楚男女老少，声音有些低，要很用心才能听清楚。
他向着白暄问，“什么名字？什么生辰？怎么死的？”
“白暄，八月初七，跳河死的。”等回答了车夫的问题，白暄才登上马车。车厢里已经有了几个人在，互相之间没有人说话，于是白暄坐到了角落里，把头埋在胳膊与双腿搭就的小小安全区内。
到现在，白暄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死了。那天晚上，他真的跳下了那条河。他有些不安。
生与死与离别，都是人生大事，都不由人决定。而他却仓促的死去，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他养的猫。
白暄有些后悔。在马车上坐着，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承受的住失去他的痛苦。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已经死了。
白暄是因为顾行之而死的。他和顾行之在一起七年，从大学舍友到毕业后同居。整整七年一直在一起，直到一年前分手，两个人才分开。
其实分手已经一年了，按道理讲，不论怎么样，都该没有那么难过了。可是白暄不行。因为从小受到单亲家庭的影响，他一直是自卑的，怯懦的，没有安全感的。直到遇见顾行之。顾行之几乎参与了他短暂的人生中大部分的重要时刻。
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白暄得了抑郁症。他无法从七年的朝夕相处中走出来。
直到看到顾行之发过来的结婚请柬，白暄再也不能忍受，孤独和绝望的情绪麻痹了大脑，他在这样情绪的驱使下，跳河自杀了。
死了之后，白暄突然不想再分一点心思给顾行之了。像是某种迟来的顿悟，让他再也不必受到曾经感情的困扰。
他想他的母亲，想他可爱的读者，想他养的那只黏人的猫，想他还剩下半本没有更完的书。
马车行驶的声音突然不见了，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隔了大概有一分钟，马车似乎掉入了一个极为喧闹的世界。车里的几个人都有些着急的想看看外面，但是马车没有窗户，只能依旧坐在里面。
白暄把头从他的安全区抬起来，看一眼车里的众人，又重新趴回去。其实他也想看看外面。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戴着大斗篷的驾车人将车帘撩起来，向着车厢里面喊，“地方到了，都出来吧。”
白暄下车之后四处望了望，周围环境有些暗，但是都能看得清楚。周围人山人海，不，鬼山鬼海的，很热闹。
白暄跟着前面下车的人，缀在队伍最后面，顺着大斗篷领的方向往前面走。到一个类似城门的地方去登记。
不过片刻就轮到白暄去登记，大斗篷也在登记处这里站着。登记的那位鬼差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白暄，问他，“活着的时候，你是做什么的？”
“网络小说作家。”白暄老老实实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来，登记吧。”那鬼差将登记的本子递给他。
登记过后，白暄本要跟着前面的人去排队过往生河，刚迈一步，就听大斗篷跟他说，“你跟我来。”
白暄迈出的脚拐了方向，跟着大斗篷往前走。他有些不解，心里暗暗想着，这是要带他去哪里呢？自杀和自然死亡要分开走吗？难道因为他是自杀，所以要受什么刑罚吗？又或者是他哪里出众，所以刚才那鬼差才会那样看着他...
眼看着路越来越宽，周围的鬼越来越少，很强壮的鬼差越来越多，白暄心里越来越没底。
就在白暄忍不住想要问出口的时候，大斗篷突然停了下来。他拿出一个类似腰牌一样的东西递给前面的鬼差，鬼差核对之后才给他们放行。
“你的身上有功德金光。”大斗篷突然转头对着白暄说到。然后又转回去继续往前面走，“我带你去见鬼王。”
“功德金光？”白暄诧异的左右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光芒。
“你看不见的，但是我们能看到。功德金光是一种信仰力，可能和你的职业有关。”大斗篷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比刚才上马车的时候大了很多。
“是读者给我的力量啊。”白暄突然想哭。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那么多人给了他力量。
两个鬼沉默的走着。
“到了，跟我进殿去吧。”大斗篷稍微停了一下，然后进了大殿，白暄忙跟了上去。
进了殿，大斗篷微微低头向着殿上的鬼王回禀。白暄同样进来以后，没有低头，反而向着殿上的鬼王看去。
“禀告鬼王，鬼魂白暄，死于溺水，因身有功德金光，特带来此处。”
殿上的沈璋放下手中的生死簿，稍一抬头便看见了殿下站着的白暄。沈璋心脏微微一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吗？沈璋问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沈璋死盯着白暄发问。
“我叫白暄。”白暄面上不露声色，稳当的回答了他。内心则是疯狂的刷起了弹幕。“天呐，这个鬼眼神好吓人！”“吓死了吓死了喂！”“这个人，不对，这个鬼长的真好看！”“他盯着我看我该怎么办！”
“白暄...白暄啊。”沈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翻开手上的生死簿开始查。“白暄，甲戌年生人，患病，自杀。”
沈璋合上生死簿，闭眼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消化了一下刚刚知道的关于白暄的消息，为爱自杀。他自嘲般笑了笑，张开眼睛问白暄，“你愿意重新回到尘世吗？”
“我可以回去？”白暄不太敢相信，“为什么？”
“你有功德金光，你的信徒们祈求你能重生，他们希望你有一个好的新人生。”沈璋看着白暄，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你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所以你只能到别的尘世去借尸还魂了。你愿意吗？”
“我愿意。”略一思考，白暄便答应了。刚才坐上马车之后，他就想通了。他很后悔，他还想活着，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毁掉自己的人生。
“那我的读者们呢，”白暄继续问他，“我怎么样才能感谢到他们呢？”
“去还魂吧，别误了时间。世间万物一啄一饮自有定数，你不用再管了。”沈璋重新翻开
手里的生死簿，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
“好。”白暄跟着大斗篷从殿中退出来，向着往生的方向去了。
白暄从殿里出去之后，沈璋开始盯着殿门发呆。白暄...白暄....是他吗？沈璋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当下将手里的工作放下，起身出了生死殿，去往往生殿。
沈璋站在往生殿的星罗盘前面，将仙格从额间逼出，以仙格做抵押，寻找他曾经的爱人白暄。
星罗盘来来回回转了三个周天，才终于停了下来。不过显出一行字，“还魂，西黎，九皇子。”
逼出仙格之后，沈璋已经是强弩之末，看到这一行字更是有些站不稳。原来真的是他。原来刚才的白暄，真的是他以为的白暄。
沈璋闭目调息了片刻，回了生死殿。认真查过了白暄还魂的地方，将手中的工作派发下去，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抽身离去。
“若是进入往生门，必将洗去一切法术修为，平常人进去没什么大碍，可若是你进去，连记忆都不会有。你确定要去吗？”同为鬼王的湫兮无法劝阻沈璋，只能顺着他将他送去想去的地方。
“我愿意。”
“那你去吧。”
“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