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成昊天冷着脸端坐在书案旁，眯着眼睛不言不语。成昊铭跪伏在地上，也是一言不发。
剩下一个余婷，却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愣愣的将目光在俩兄弟间游离着，心中还在纳闷儿，这才好好的，咋一转眼，俩兄弟又开始犯病了？
在余婷的认知里，这成家俩兄弟一向不太正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余婷感觉到腿酸麻的不能自己的时候，俩人间终于有人开了腔。
“昊铭，你可有话说？”
成昊铭跪伏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斟酌着半晌才回道：“陛下，臣弟与陛下乃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至亲，臣弟自懂事起，一直恪守为人弟、为人臣子的本份，是否有不臣之心，陛下当知之甚深。臣弟不敢自辩，陛下明鉴！”
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击地面声声入耳惊心。
成昊天不语，起身来回踱起了步子，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松动。
他与成昊铭乃是一母所出，母亲淑妃产下成昊铭后受了风寒，没过旬日就薨了。没娘的孩子总要苦些的，宫中兄弟又多，自小俩人就倍受别的兄弟姐妹的白眼欺辱，好在父皇对他俩还不错，不然早就被后宫那些出手阴毒的妃子兄弟们给拾掇了。
正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兄弟俩一向深知精诚团结的道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正是有成昊铭坚决的站在背后的支持，成昊天才能在夺嫡之争中坐上皇位，君临天下。
也正因如此，从本心上，成昊天对这个兄弟是极为信任的，否则也不会让他独自领军在外多年之久。
而如今，居然有人堂而皇之的上奏言成昊铭有不臣之心，虽是不信，终究还是生出一丝疑惑，只因为这个上奏的人太过关键。
随州知府史世成，一方大员，无凭无据又如何会信口雌黄攀诬他人？何况举告的还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堂堂镇武亲王！而这随州又恰恰是镇武王的藩属之地。若不是空穴来风，那就是史世成得了失心疯活腻味了。
“史世成言你私囤粮草甲胄，可有此事？”成昊天停住步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木然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亲弟弟。
成昊铭摇摇头道：“回陛下，这几年臣弟周游天下，受君命私下建立隐于暗处的暗探队伍，只为清剿南陈余孽，此事陛下是知道的。”
成昊天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这事他当然知道，裭夺镇武王兵权以惑世人，转而化明为暗侦缉南陈余孽，这本就是兄弟二人宫中定下的计策，他又怎会不知呢。
成昊铭这么回答看似没有辩白什么，其实成昊天已经知道其中含义，为了隐人耳目，私下暗探一切军备所需全部由镇武王自己筹备，并不经过兵部、户部调拨。
看来，这所谓的私囤粮草甲胄就是因为这事儿了。
成昊天隐隐松了一口气，目光柔和起来：“起来吧，若是朕不信你，又如何会让你知道这本奏折？只是法不可废，既然下面臣子上了折子，朕自然要询问一番，不然又如何对得起臣子们一片拳拳爱国之心？昊铭当体谅皇兄一些。”
“臣弟不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按律，皇兄当三司会审以查此事，如今皇兄这般做法，已是法外开恩，臣弟深感有愧。”成昊铭再次叩首拜谢了一番这才起来站好，脸色平静淡然。
成昊天摇头失笑：“哪有什么愧不愧的，你我兄弟都不能相信，朕还能信谁？罢了，此事朕自会给你个交代，随州知府也是一员能臣，你二人并无私怨，他此番出首告你，也是一方臣子本份，却是鲁莽了些。皆是为国效力，你切不可对他生出怨怼之心。”
“臣弟明白，”成昊铭笑了起来：“史大人本意却是好的，臣弟怎会怨恨于他？皇兄小看臣弟了。”
成昊天点头称好，一时间兄友弟恭，好不感人。
直到此刻，一直满头雾水的余婷才算是听明白过来，敢情是有个什么知府大人举告成昊铭这个大色狼有谋反之心，而成昊天就召他来问，然后俩人几句话一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裁定了最终结果。
这帝王不是最小心在意这方面的事情吗？宁杀错唔放过的事情历代都不少见，这哥俩儿倒好，两问两答就解决问题了。是成昊天兄弟情深心胸广阔还是别有他情？
余婷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兄弟俩了。
兄弟俩人又随便说了会儿闲话，成昊铭告退出宫，御书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余婷，你也来看看！”沉默了一会儿，成昊天眯着眼睛将那本蓝绫封面的折子递到了余婷的面前。
余婷本来还在开小差发着愣，却被他这一手给吓了一跳，自己可没资格看奏折，私看奏折那可是大罪，弄不好够杀头的，虽说是皇上让她看的，可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是看自己不顺眼，或者干脆是给那什么云妃报仇下套子给自己钻。
看着余婷一脸惊恐的摇头摆手的不敢接那奏折，成昊天不禁有些好笑，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平日里都敢跟自己顶嘴，这会儿让她看个折子就吓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心中好笑，脸上却做出一副不耐的样子：“让你看你就看！”
余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看个折子嘛，人家一国之君，要收拾自己还需要找理由大费周章？看就看，正好自己也好奇呢！
一目十行的匆匆浏览了一遍，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放下折子，余婷好奇的问道：“陛下，我看完了，呃，陛下有什么吩咐？”
成昊天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才缓声问道：“你对此事怎么看？”
怎么看？余婷一呆，我能怎么看，你俩兄弟的事情问我干什么？心中腹诽，嘴上却不敢这么回答，歪着脑袋想了想才开口道：“陛下，这事儿我实在是没有啥意见可发表的，要不您问问内阁那些老大人？那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成昊天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朕就想问你，镇武王有没有不臣之心？”
余婷心里直犯委屈，心道这我哪里知道，人心隔肚皮，你自家兄弟自己都看不清楚，问我这个才认识俩个月的外人有啥用？想到这里，心里一咯噔，看来，皇上并没有如刚才表面上那般真的对镇武王消了疑心啊！
余婷目光一缩，果然是天家无情，自家亲兄弟也放不下心来，这皇帝，当着真够累的！
“陛下，小女子确实不知，不过，以方才王爷与陛下所谈，王爷当无不臣之心才是。”不回答是不行的，余婷只能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言语。
成昊天闻言冷然一笑，目光投向门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仿佛再下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让余婷看，其实并非真要她拿什么主意，成昊天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或者说想给自己的决定加上一条说服的理由罢了。
“传朕旨意！调左武卫、右武卫入城换防九门，原九门提督军功彪炳，尽忠职守，着升任兵部侍郎。”此刻的成昊天一脸冷峻之色，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堂堂九五之尊，宰职天下的青年君主，身居高位的多年熏陶，已然有了无比磅礴的气势。
“这九门提督一职，就由安国公暂领吧！另着亲军侍卫统领火速入宫见朕！”
余婷闻言脸色大变，这成昊天终究还是信不过他的亲弟弟！
入宫这么久，一直在御书房伺候着，对于南陵国的诸多人事，余婷已经有了一个较为详细的了解，就比如现如今的九门提督李甲营，那是当年跟随镇武王征讨南陈的老人，当年不过小小一校尉，因作战勇猛，用兵老到而深受成昊铭的赏识，一再提拔于他，不几年就坐到了如今这个无比重要的位置，可以说这个人算得上镇武王的铁杆心腹。
而如今成昊天用明升暗降的方法变相的解除了李甲营的兵权，换上的安国公正是后宫琴妃的亲生父亲，而左武卫、右武卫历来属于天子亲军的序列，只受君命而不受他人节制。亲军侍卫更是皇上手中的类似明锦衣卫形式的特务组织，这种种布置联系到一起，只要不是脑袋进了水的人都知道，皇上这是防着镇武王爷呢！
“另外！”成昊天眼眸一闪，瞟了一眼余婷，涩声吩咐道：“小德子你亲自安排，调派几个伶俐些的宫女内宦伺候余姑娘，今日她与后宫嫔妃有了争执，朕担心有些不开眼的奴才为了讨主子欢心而做出些事情来！好好保护余姑娘！你可知道？”
小德子眼珠一转，转瞬明白过来，心头一颤，恭声应了下来。杀伐果断！果然是帝王之才！
余婷却是心中一寒，成昊天这是变相的把自己软禁起来啊！心中隐隐有些愤怒，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