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又做了噩梦，或者说有个比较文艺的名字，梦魇。她的梦魇是一座空楼，天气极其阴暗，楼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听说陷在这种东西里面的人不能自拔，除非有人把你唤醒，要么就只能苦苦的熬过去。
沈青空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上方叹了口气。如果梦魇是个有生命的生物的话，那么请不要来了。它已经坚持不懈的来了三年了，曾经一度被吓得半夜醒来窝在墙角瑟瑟发抖。
抬手摸了摸脖子，除了一身汗，难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虚。
“林雅是谁？”
黑暗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吓得抽了口冷气。沈青空挣扎着坐了起来，惊魂未定之时，听见“啪”的一声，几步之外的一盏鹅黄色的灯柔和地亮了起来。
她咽了咽唾沫，嗓子干涩得连咽口水都艰难。
刚从黑暗中醒来，瞳孔一时不能适应周围的环境，她竟然没有发现，屋里还坐了个人。
简慕辰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他的脸半隐在黑暗里，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反应过来之后，沈青空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再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回忆她是怎么到这儿的，很显然她一点也不记得。看着周围几近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陈设，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说，“原来我是在你屋啊！”
简慕辰没有说话，甚至连姿势也没变一下。她咳嗽了一声，“你不会一直在这儿坐着的吧？那个……我睡了多久？”
他垂着眸子，缓缓开口，却是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青空一愣，想了一下他刚才的问题，抬起手想拨开贴在额上被汗水浸湿的发，额上的竟还有尚未干透的湿意。
她顿了顿，放下手，“我说梦话来着吗？”
他目光里清淡的像是潭水，“你一直在喊林雅。”
她又是一僵，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卧室里那盏鹅黄的落地灯显然不足以驱散阴暗，寂静了好久，沈青空才慢慢道：“她是林然的妹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大学的时候，考试查的很严，一旦作弊是要被学校劝退的。还有她男朋友跟别的女生在一起被她亲眼看到了，后来就是林然欠了债。她妈妈在一个月以后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大二的时候，那天她让我出去帮她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好多警车都在往学校赶。当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没来由的慌乱。”
她顿了顿，声音里略带了哽咽，“我们学校的住教学楼最高，有十七层。被五幢六层的教学楼包围着，有一段时间，基本上每个月都有从住教学楼上跳下来的人。听上一届的学生说，我们学校的风水不好，从主教学楼的楼顶看下去很像祭祀时候的一种容器……这些或许有点封建迷信了。我回到学校的时候，看到好多人都围在教学楼前，我们教学楼一楼顶上有一个平台，从上面跳下来不会直接掉到地上。”
简慕辰只是坐在那里，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我往教学楼那边走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同学说，又下来了一个。当时，警察正在处理现场……我……亲眼，亲眼看到她的身体软的跟面条一样被吊起来……她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还是梳着那个长长的马尾……”她眼中的泪铮铮落下，砸在被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青空絮絮叨叨地说完，简慕辰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想了想正要说些什么，他又道：“那林然呢？”
“啊？”
他没有回应她，在原地又坐了片刻，然后她看着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慢慢朝着她走来，原本藏在阴影中的面容逐渐分明。沈青空惊讶地瞪大了眼，他，他不是残疾了吗！怎么还能站起来，她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皱了皱眉，没做梦啊！这是怎么回事？
简慕辰坐在床边，低头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映着一点橘色的灯光：“林然又没自杀，怎么还能让你哭得这么伤心？”
她被他的一双眸子吸了进去，好半天才答非所问地道：“你的腿好了？”
“怎么，看样子你倒是很希望我是个残废。”他冷声道。
沈青空下意识地点头，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么会！”其实她还是很邪恶的希望，他的腿没好，至少这样可以拉进他们之间的差距，哪怕只是一点点。
简慕辰低头看着她的手，她把攥成一团的手松了开，很难过地道：“那一段日子里，一直都是林然他陪着我的……就算……”
“就算他后来为了别人抛弃了你，对吗！”他垂下的睫毛在下眼睑处覆盖下了一小片阴影，遮盖住了那一颗漂亮的痣。
沈青空沉声不语，眼里尽是哀伤，他总是可以一语道破她的伪装，看清她面具之后藏匿的悲凉。
片刻后，他终于又抬起那双深邃幽寂的眸子，拨开她的刘海，把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然后用手敲了敲床头柜：“记得吃药。”
说完便要起身，沈青空愣了愣，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这是第一次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话。
“简慕辰……”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叫了他一声。
他顿住脚步，却未转身，背影里像是有山。
“你能不能别走……我有点害怕……”
简慕辰愣了愣，转身走向她。
“你的腿好了吗？”她清亮的眸子望着他，目光里带着晶亮的光华。
他抿了抿嘴角，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你怎么能走路了呢？”
“想走了。”他说。
沈青空疑惑地看着他，“那你这样走路，腿一定很疼的吧？你的拐杖呢，还是你装了假腿？”
边说她边抬手去摸。
“你是不是不怕了！”他的声音冷得慎人。
吓得她立即把手收了回来。
第二天被闹铃叫醒之后，她看到陈嫂正在门口拖地。
见沈青空走出来，陈嫂一脸和善的笑：“你醒啦，”
她笑着说了声早，走下楼，到花园里的小木屋把狗粮倒上，到了餐厅里的时候，看到简慕辰还是坐在轮椅上，吃着摆在桌子上的早餐。
沈青空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吃了一碗粥，一个煎蛋，半片培根和三片西瓜。吃得正兴的时候，被手机铃声打断，她看了看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喂，你好，请问哪位？”
“沈青空小姐，你被录用了。请明天来上班。”
她花了半分钟才滤清，那天去陆铭的公司应聘居然被录用了！
“请问我是什么什么职位？”她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
“我们公司缺一名保洁人员，陆总说您正好合适。”
沈青空咬了一口培根，艰难地嚼了嚼咽了下去，良久她才问：“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去报道的。”
手机里那个甜美的嗓音客套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简凝冷着张脸坐在她对面，沈青空浑身不自在，平时一个“冰山怪”，一个“笑脸男”刚好中和一下，现在两个都冻着张脸，这是要把这个屋子变成冰窖的节奏吗？
“你是要给铭岩集团去扫厕所吗！”简凝盯着她问道。
“不管你的事。”她低下头喝了口粥。
简凝扔下手里的刀叉，“怎么不管我的事！你是我……嫂子，是我们简家人，怎么能去做那种低下的职业。”
“这只是你的标准而已。”她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在我看来，无论是什么职业从来没有三六九等之分。这个世界上，很多职业看起来是很诱人。但是更让人尊敬的，是人格。这与什么职业无关。”
简慕辰喝了口杯子里的清水，继续带着贵族特有的优雅吃盘子里的培根。
简凝宝石色的眸子注视着他，“我简家不是养不起你，你没必要出去丢我们的脸。”
“简少爷，这你就说错了，第一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不是为了给你放在家里当摆设的。第二我不是简家的人，不用给你们简家代言，我只是沈青空！”她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他听到她这样的回答，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看来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否则以简慕辰的性格怎么会看到他的人被别人这么训斥呢。
沈青空喝完了粥，站起来看着简慕辰说：“谢谢你的早餐，我要去上班去了。”
“以后你就不用来了。”简慕辰的声音里有回旋，喉结略略停顿了一下。
她的脚一僵，微微合上眼，他也是在看不起她的工作吗？他只是这样淡漠的一句话，就让她全线崩塌，溃不成军。
随后，沈青空睁开眼，眸里重新燃放起灿烂的光芒，脸上依旧带着明亮的笑意，故作毫不在意地道：“放心吧，下次就算你抬着我，我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