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婉君噗嗤一笑。
“林小姐糊涂了？这个时代，除了林氏绣坊，有几家的绣款是用人绣的？国外的新品就更不用说了。绣款说白了，也就只是个提前预定的图样，仅供参考一下花纹与颜色，谁还会专程去看绣工呢？”
关乐清也转过弯来，想起自己也差点被绕了进去，不由得好笑。
真是太高估这女人了！不就一个在林氏绣坊待过几天的土包子吗？还敢跑到这里来卖弄？
“林小姐手下这幅是R国最近兴起的和风，鹤归祥云。无论是这直冲云霄的鹤，还是这变幻多端的祥云，都勾勒得惟妙惟肖。整个构图精美绝伦，配上这墨绿色的底料，更能衬得整体清新淡雅。主要还是穿在身上也能衬出姑母气质如兰，肤若凝脂。”
关婉君已然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夸赞关乐清眼光好，不愧是国外数一数二的名牌设计大学毕业的。
唐修然只是淡淡一瞥那被夸得天花乱坠的绣款，目光轻移。
也不知道他家的小妖精又该放什么大招了？
“确实，国外绣款好是好，可惜……”
林瑾拖长了尾音，叹了口气。
关婉君很快就上钩了，收了笑，追问道。
“可惜什么？”
“可惜绣款配色老气，机绣太过死板，缺了灵气，毫无美感。若是放在林氏绣坊，这种货，根本不配放到台面上。”
佣人倒抽了口凉气。
嚯！林小姐要遭殃了！
这可是夫人最爱的牌子！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这可是登过时尚尖端WEAR杂志封面的和风设计，出自小野三郎大师之手，你居然说配色老气？”
关婉君气得不轻，身子微微颤着，扶着一旁的桌子，喘着粗气。
“我没说它不是和风，它确实是最近流行的传统和风。我只是觉得既然阿姨您想用它来做旗袍，那就需要考虑一点，合不合适？”
林瑾掀起那绣款的一角，“旗袍，是我国上个世纪的女性服装，同时也随着近几年的复古热潮变成了当代Z国女性交际圈的礼服，象征了一种优雅得体的东方古韵之美。”
关乐清出声打断，“和风又何尝没有东方古韵之美呢？”
林瑾轻笑，“呵呵，乐清小姐博学多才，却对我们国家的文化一窍不通。”
说完，林瑾也不去顾关乐清难看的脸色，而是继续说道。
“和风与Z国旗袍自是能合在一处，但穿起来突兀与否，关键就在于配色以及绣法。R国的和风讲究颜色深，不是大红大绿，就是大黑大紫，这样的色调在和风样衣上体现得是舒服自然，可到了旗袍这儿，就变成了束缚。也不是说深色旗袍不好看，可是深色旗袍盘踞些花里胡哨的鹤，反而太过庸俗。我以为，应当用月牙白。”
“姑母已经不小了，在一众夫人中用月牙白不会显得太没气场么？”
“那乐清小姐的意思是众人皆黑，也要跟着一黑到底才行？”
林瑾侧头眯了眼，“为何不能唯我独白呢？”
关婉君觉得林瑾的话也不无道理，竖直了耳朵，想听她说下去。
“月牙白的布料上如同水墨丹青一般的鹤归祥云，排扣可以是淡红色，如同落日余晖，也不失鲜活。鹤可以是振翅欲飞，云则盘旋在裙边。绣法一定要是双面绣，这样在腿侧若隐若现间更显灵气逼人。”
关婉君听后眼睛一亮，招呼佣人过来记下。
她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很动心了，这样一件旗袍穿在自己身上，那一定羡煞旁人！
“敢问林小姐是怎么想到这样一种绣法的？”
林瑾捕捉到关婉君眼里的狐疑，还有一旁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唐修然，不敢再透露太多，怕唐修然又多心。
“嘿嘿，我也是在林家的时候学的。”
关婉君知道林家很注重绣艺的传承，怕当初也是因为这丫头身上对绣款搭配独有的敏锐天赋，林家才收养她的吧？
扫过一旁侄女不悦的神色，关婉君打了个圆场。
“林氏绣坊不愧为刺绣世家，术业有专攻，乐清也要努力才是。”
“是我学艺不精，倒让妹妹见笑了。”
关乐清很快就藏好了不悦的神色。
林瑾跟着寒暄几句，打了个哈欠。
唐修然会意，将宽大的西服外套再次披到了她的身上，以她身体虚弱为由，提出了告辞。
关婉君何其精明，不肯放过一分一秒的机会，她牵过关乐清，面上难为。
“修然啊，这么晚了，关家的司机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不如让乐清搭你们的车回去吧？”
“不顺路。”
他拒绝得干脆，丝毫不留情面。
“乐清今晚不回关家，正好去她外婆那儿，顺路。”
“没座了。”
两次拒绝下来，关乐清紧咬下唇，身为关家人的自尊心已经被伤害了。
“不用了，姑母，我等会儿吧。”
关婉君接受到侄女难过的目光，更加疼惜了。
“那麻烦乐清小姐等一会儿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回轮到关家姑侄俩彻彻底底傻了眼。本以为关乐清主动提出等会儿，能得到唐修然的一分怜惜，没想到那个林妖精居然直接发话让她等！最重要的是唐修然一声不吭，默认了！
车子发动引擎，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冷风中的姑侄俩面面相觑。
回到锦园，已是凌晨一点了。
唐修然把领带随意解开，接了杯水往沙发上一坐。
林瑾斗智斗勇一天也累了，正想回房睡觉，却突然紧绷起了神经。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她应该是跟大魔王睡同一间房吧？！
由于她那段时间逃跑的花样层出不穷，一度抗拒与大魔王的接触，像是为了故意羞辱她，唐修然索性到了晚上就把她捆回自己的身边，强迫她与他同床共眠。
她抱了与唐修然斗到底的决心，就算被捆在他身边，也不肯停止妥协，常常大喊大叫一个晚上，吵得唐修然根本没有睡眠时间。
再度站在锦园的客厅，她感到脚步有些难移。
身后唐修然的目光灼热地落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