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浸在浓浓烟雨之中的乾安，重重吸了一口气。
乾安的空气，她有一年多没呼吸过了。
昨天傍晚，他出去之前来看过她，她知道。
因为她在装睡。她实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说实话，她对流影，真的只是朋友般的关心，可说出来谁都不会信。或许是她表现的方式太过极端，所以才伤到了秦连昭。
反倒是她现在有点摸不清流影的态度。
十一年前，在晋夕的那两个月，她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禁会露出笑容来，因为真的是太纯粹了，什么欲望都不带的一段日子。
但昨天她装睡起来后，发现流影看着她的眼神里，包含着那种不清不楚的情绪，跟年少的秦连昭看她的眼神竟是如此相似。
那种青涩却至深的……爱慕。
这种眼神吓了她一跳。她不可能跟流影在一起的，她想，她有秦连昭已经足够了。
清冷的雨丝被风带斜，轻轻打在她脸上，让她猛地一惊——秦连昭昨晚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卫家骏。
离安靠着窗棂，一脸淡笑:“有事吗？”
流影挣扎着身子坐起，双手抱拳，低头到:“丞相。”
卫家骏跟流影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向离安，拉住她的胳膊要往外走，“你跟我出来，有事跟你说。”
离安甩开了卫家骏的手，“你在这儿说就行。”
“你他妈犯什么……”卫家骏刚还在为秦连昭那货的事情发火，这会儿还在气头上，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好语气，吊着张脸低喝到:“你给我出来！”
房门被他“砰”一声摔上。
离安依旧站在原地，表情无悲无喜，根本不为所动。
“安安……？”流影轻声问到:“不去吗？”
“……那我先去，等下就回来。”离安低着头，走向门外。
“……”流影拉紧了被子，捂在怀里。他的旧伤又开始疼了，不仅仅是因为那支短羽箭正中旧伤口，还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现在再怎么赖着离安，她终究也不属于自己。可他就是想放手一搏，无论结果如何，就算是他被所有人指责，被赶出暗流队，他也想去试试，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是什么感觉。
外面的雨“哗啦哗啦”下着，卫家骏背着手站在檐下，放眼望乾安。
他自然是答应了何成杨回朝做丞相的。就算他再不想掺和这事，可没办法，越水瑶放不下何成杨这个弟弟，何成杨也离不了越水瑶这个姐姐，他只好挽起裤腿，一同下水。更何况秦连昭那货决定留下继续做他的铁骑将军，离安又是何成杨的亲妹，他就算能掳走越水瑶，也放心不下这两个傻瓜啊！
再回乾安，这天下已然不是他的了。
可这趟浑水，他却是必定要蹚的。
“……喂，有事情你说，外面冷。”离安戳戳眼前人的胳膊，语气里尽是慵懒疏散。搞什么鬼，他能不知道她受了风寒就跟要了命一样的吗？还故意站在外面，听到她出来也不理她，不就是甩他个脸色看，有必要这样整她吗？！
卫家骏转过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冷声到:“你明天跟我进宫去见你哥哥，交代一下事宜，其他的事再说。”
“昭呢？”看他转身要走，离安连忙抓住他的袖子，问到:“他昨天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你他妈还记得昭？”卫家骏揪住离安的领子就把她按在了雕花木门上，力气大得震得门框“嗡嗡”直响。他一把抓住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也逼着她正视自己，满脸讥讽冷厉:“你问他做什么？他跟你有关系吗？昨天谁把他推出门叫他滚的？他现在出事儿了我看你还跟不跟别的男人野！”
“……”离安被这几句话刺痛，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格外刺耳。她抬手用力打了卫家骏一耳光，哭着嘶吼到:“卫家骏你他妈你再重复一遍你刚刚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啊？！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他，你他妈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杀了你！”她把抵在他脖子上的刀片“咣”一声摔在地上，推开他转身进了门，“砰”地关上了门。
卫家骏伸手摸了下脖子，看着指尖上那一点血红，勾起唇角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是夜。
离安轻轻推开了隔壁间的房门，探入个脑袋，噎声问到:“骏，你睡了吗？”
“没有，你进来吧。”卫家骏站在窗前，侧头看她。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着莫名的光。
“那个，今天下午的时候……”离安侧身进门，轻轻把门关上，然后就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绞着手，看着卫家骏，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卫家骏转过身，关上窗子，在暗中低声笑到:“你可是吓我一跳。过来坐。”说着他向她招招手。
离安磨叽到桌前，拉出凳子坐下，看着他点燃烛灯，拿起茶壶和茶杯倒水，连忙伸手按住他，到:“别，不用了，我不渴。”
他“噗哧”一笑:“我渴了。”
她瞬时就好尴尬……
“对了，怎么大半夜过来找我，挑灯促膝么？”他喝了口茶，撑着下巴微笑着看她，“我今天有点累，陪不了你太久。”
“卫家骏！”她差点拍桌而起。这个人真是的，明明知道她来是想跟他为白天的事情道歉，却只字不提，就知道逗她。
卫家骏一看惹毛了，赶紧放下杯子安抚到:“好好，你说你说，我不逗你了。”
“下午的时候，我激动了，对不起！”她起身，咬着下唇泪汪汪地看着他，猛然弯腰，整个人埋了下去，起来的时候还因为缺氧歪了几步，把他吓得。
“我没计较。毕竟我说那种话你要是不激动，那我还真要揍你。”他依旧是那副撑着下巴无所谓的样子，可她最清楚了，他到底有多在意。
“那你说他出事了是？”
卫家骏起身，在床铺夹层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个信封来，交到她手里，歪头继续微笑:“他说让你明天再看。”
“为什么？”她边问，边亟不可待地拆开根本就没封的信封，拿出写了满满两页的信纸。可在昏黄的灯光下，不论她用什么样的角度、方式，她还是没能看清任何一个字。
卫家骏继续倒茶，“他说你夜盲症还有后遗，晚上别用眼睛。另外，他不想你去找他。”
离安早已泪流满面。她自己都已经忘了夜盲没有根本治好，可他还记得，他还关心着她还有没有再毁自己的眼睛。“他为什么不想我去找他？”
卫家骏拿过她手里已经花了几个字的信纸，隔着桌子替她擦了擦泪水，无奈地叹气到:“本不想你知道的，所以下午就没拿出来，想着明早再给你，不过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走了。对了，安儿，你有见过他一身铠甲戎装的样子吗？”
“没有……他每次都是从屯兵所直接走，或者把我哄睡了他才走的。”离安抹抹泪，忽然想起了什么般问到:“你的意思是他要去青悠那边？”
他点点头，柔和的烛光下，他的脸不再棱角分明，上面竟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何成杨已经等不及了，他上位必须要烧好这三把火。别哭了，我给你读吧，虽然可能肉麻得我也读不下去。”
“噗，他不会的。”离安破涕为笑，“你读吧。”
“安儿：
虽然我也知道这句话很老套，但是当你看到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的时候，我肯定已经在前往青悠的路上了。
昨晚我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夜。我在思考，为什么我们之间，有那么多阻碍？先前是有骏拦住了我，而后又是有流影绊住了你。
你知道那天流影受伤，回乾安的路上，你的脸色是怎样吗？你脸色苍白，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和心疼，你嘴里一直念叨，青枲，青枲，不要对我好，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安安怕。
安儿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的不知所措，我多怕你就这样被抢走了。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示弱过，我想让你知道，作为你的男人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我也不会被你看到我的伤口。我想你知道，我可以屹立万年不倒，我是足够强大的存在，我永远不会被打倒，永远不会受伤。但是我看见你趴在床边握着流影的手的那一刻，我也在想，若是我受了伤躺在你面前，你是否也会这样痛苦？还是会笑着喊我别装了。
我到现在都还恍恍惚惚，以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跟我闹脾气，以为我在做梦。
我一直以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过是我们的状态罢了，但细细想来，说出口容易，要做到，却是这样的难。你也不必内疚，谁都没有错，若是水瑶受了重伤，我敢肯定我比你还疯狂，但绝不会把你推开。
我想，这次大概也是一个契机，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能好好想想，都冷静一下。
安儿，让我确定，我想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是你，好吗？
昭”
卫家骏放下信纸，看着眼前已经愣神很久的离安，轻轻开口到:“你别哭太大声……”
“我……不想哭的……”她张张嘴，最终只蹦出这么几个字，却早已哭花了脸。
让我确定是你吗？傻连昭，我不用确定，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