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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之夏花,葬于白绫

小说: 公主凶悍,将军别心急 作者: 溯言 字数:3769

  一年之前

  沈晴奈的姐姐沈晴儿死了。

  自杀,上吊。

  不过半月,不知是何原由,沈晴奈竟也追随着她姐姐的脚步,离开了这充满肮脏罪恶的人世。

  秦连昭,沈晴奈的夫君,最清楚她为何要自杀。

  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只得从那场罪恶的联姻说起。

  沈百川所做的决定是将沈晴儿嫁给秦连昭。原因是沈晴儿已是二十,而沈晴奈只有二八年华。但是沈百川只说要她嫁人,所以沈晴儿至死不从,说是已有心上人,坚决不肯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直到最后,花轿都抬到了门口,沈晴儿拿着剪子以死相逼,就是不肯上轿。沈家与秦家的联姻是有目的的,他不愿损了这个面子,别无他法,只得把沈晴奈嫁进秦府。

  可是当沈晴儿知晓了妹妹嫁与的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秦连昭时,悔恨万分。

  木已成舟,再悔有何用?

  父亲是万万不愿将两个女儿都嫁进一处的。何况,等他沈百川完成了大业,这两个女儿就是笼络人心的资本。他现在一个都不愿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自觉清高的沈晴儿也不愿做人小妾低妹妹一等。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最终决定以死来报复自己命运对她的不公。

  这是第一桩。

  在秦连昭出征前一晚,沈晴奈自嫁进来第一次进到他的书房找他。

  开口第一句就是:“他呢?”

  她觉得,有些人,不说就错过了,再没有可能得到的机会;有些事,不说就再没机会讲出来,只会让自己抱憾终生。

  秦连昭原本是想,就算她不来找自己,自己也是要去找她的。于是漫不经心地递上一张纸,抬眸随口问到:“谁?”

  接过那张薄薄的宣纸,她低头一看,竟是休书。

  “你走吧。”他坐在书桌后,十指交叠撑着下巴,跟她说:“你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我与你父亲要做些什么你自然清楚。我不想你无端受牵连,去理事馆拿些银两走吧。”

  “就算你休了我,若是出事,沈家株连九族我照样得陪葬。”她这话说的是有些愤慨的。父亲宠着姐姐,临上花轿把她拉来喜服一套,送人;现在自个儿的新婚夫君说着敷衍的话,一纸休书一递,赶她。

  秦连昭摇摇头,看着她倔强坚定的小脸,说:“不会的,从沈家嫁过来,你就是我秦府的人,我再休了你,你就不归秦府了。你现在自由了,走吧。”

  沈晴奈气得脸色发白:“我爹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把我踢来踢去,我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命是么?”

  “没有人不要你。”他站起身,走到她对面,弯下腰,盯着她的眸子,说:“沈晴奈,你现在只有十六岁,而我已经快二十了。就算不在意年龄,我要去干些什么事你知道吗?你将来那么长的路,就一定要跟着我亡命天涯?现在没有人再约束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干什么也绝对没人再阻拦。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叫你走你走就是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正是你要的吗?”他直起身子,拍了拍她的肩,站到窗户边看外面的月亮,说:“你若是需要财钱,在街上寻到忝旬楼,进去说是我的朋友,有什么缺的尽管要就好了。”

  她在他身后,急得都要哭出来:“这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他呢?他去哪了?”

  他回眸瞥她一眼,问:“谁。”

  她说:“就是天天跟在你身边那个书童啊,为什么我进府一个多月了没见过他……”

  离……安……

  除去之前他求卫家骏帮他找她,已经有多久没听人说过她了?

  就连现在听到,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难怪刚才开始心里一直隐隐地疼,原来沈晴奈要问的是这个。

  “她,她……”他不想提起她,便推开门送客:“她怎样都跟你没关系,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去给自己找个好归宿……”

  沈晴奈一直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最后还是忍不住打断他,说:“我这辈子只要他!除了他我谁都不想嫁!”

  秦连昭愣了愣神,小心翼翼地问到:“什么?你要嫁给她?”

  “是!我从十一岁第一眼见到他我就再也放不下,我这辈子只要他,所以不要跟我讲归宿,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她站在那里,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无尽的能量,散发着耀眼迷人的光芒。

  “她……”他抱歉而无奈地笑了笑,说:“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

  沈晴奈一把抹去眼泪,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似是逼迫又似是恳求,“你告诉我,是哪样,是他不喜欢我还是他有喜欢的人,或是……”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跟他动手动脚,于是一点不怜香惜玉地甩开她,暴躁地吼到:“沈晴奈你放尊重一点!离安是女子你还要嫁吗?!有种你去找啊,你去找她问问她会不会喜欢你?!”

  她瘫坐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表情来接受这个事实。

  五年前那个元宵节,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傻傻的书童。

  她与姐姐沈晴儿一同坐在茶楼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涌动的人群。

  这一层都被她爹包下来了,除了她俩,连只鸟都没有。

  人流不停向南面的街道涌动,都赶往烟火表演场地等待着每年一次的盛大烟火表演。

  络绎不绝的人们挤满了整条街,月色如碎银,落满人们的肩头,随人们缓缓前行,一闪一闪的,像极了天幕中的繁星。

  人头攒动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拉着一名白衣少年迅速穿过人流,来到茶楼二层的观景台上。

  细看那少年,衣着虽不华丽,可泛着紫光的青蓝色长袍尽显出他家底的殷实。另一名白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满脸稚气未脱,从衣着上看,想必是蓝衣少年的书童。

  沈晴儿看人看得两眼发直,眼见自家护卫上前警告那两人不准在此做停留,连忙上前呵斥护卫,并与蓝衣少年攀谈起来。

  没讲两句,蓝衣少年便抱歉地笑笑,拉着书童走到观景台另一侧,似是与书童讲着些什么。

  沈晴儿有些扫兴地回到妹妹身边,把盘子里原本最爱的糕点全扫到了地上,兴趣缺缺地看着蓝衣少年的背影。

  “姐姐,怎么了,那是谁?”沈晴奈看着自家姐姐衣服失魂落魄的怨妇样,不禁好奇。要知道,沈晴儿一向自负孤傲,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是,也容不得别人不待见。就比方一年之前,张丞相家的千金张墨琪说了句“你们说沈晴儿有什么资格在乾安混,还傲,傲给谁看啊!”不知怎么传到了姐姐耳朵里,她当机立断提着剑就去了张丞相府上,见了张墨琪上去就是两耳光,打的张墨琪连连求饶她都不停手。

  沈晴儿摇了摇头,说:“没谁。”

  她的认真劲儿一上来,问不到答案是决不罢休的,“你说嘛,不说我自己去问。”

  “那个啊,是秦连昭。”沈晴儿当然知道自己的妹妹不会上前去问一个陌生人你是谁的,但急于找人倾诉自己的失落,也就开了口:“就是秦仲将军家的独子。长得俊俏,武功又好,我真的是喜欢的紧……但是他,他……”

  十一岁的沈晴奈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秦连昭是谁,只是偶尔会听到父亲在饭桌上跟母亲抱怨,秦仲那个老不死的又怎么怎么了,真烦人。

  “姐姐,你身为沈家的女子,要矜持些,懂么?这是爹天天说的……”沈晴奈虽是沈家末子,可实际上比长女沈晴儿要稳重的多。稳重是稳重,但还是年纪太小,生性又有些懦弱内向。

  沈晴儿弹了弹她的脑袋,忍住笑意,故意板着脸,说:“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到晚老爹说爹说的,你真当自己是爹的跟班了啊!傻丫头!”

  “哎呀,姐姐,姐姐!”她抓住沈晴儿的衣袖,跟她撒娇,叫她不要再打自己。

  抬眸的一瞬,看到那个白衣书童偏过头,一脸迷惑地看着她。有点呆呆的,但是若即若离的眼睛,小小的鼻子,颜色极淡的唇……

  她连忙低下头,心里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恨不得撞出胸腔,跳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你。

  秦连昭自然听到了那一边的吵闹声,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两个女孩子。

  他看着一脸迷茫的离安,痴痴地望着那两个人,不禁有点恼火,跟他出来不看他看什么女孩子,女扮男装,就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喂,看什么呢。”他都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让她眼睛里一辈子只有自己。

  她忽然抓着他的手,指着背后,说:“月亮……”

  的确,在沈晴奈身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一轮淡黄色的月,如同一块桂花酥一般,静静挂在那里。

  寒冷却明亮的光撒了一乾安,让秦连昭记了一辈子。

  后来,在与苗疆一战的时候,他晚上出了军帐,抬头,紫色的天幕中挂着白的透亮的月亮。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月亮也是不同的。怀念起家乡淡黄色的月亮,不禁就想起了她,感觉竟是那般悲凉。

  他知道,她晚上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嗯,月亮。安儿,我给你找大夫,也让你看到,好不好。”

  那样肯定的语气,无人能反抗,无人能辩驳,无人能质疑。

  他总是这样,根本不给人做决定的机会,一切都交给他,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是为她,他都事无巨细,件件过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晕开的淡光,眼睛里映出的都是闪闪的东西,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决定回家就把那个人给的药丢掉。

  沈晴奈感觉那个人的目光就一直在自己身上转悠,吓得不敢抬头,就连喝水都像是要把脑袋埋进胸腔里去。

  心底全是窃喜。他是不是也注意到了我?那么,他是不是也会喜欢我?

  可是,很多时候,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不是交付了真心,就会赢得爱意。

  可沈晴奈不知道,她以为,只要自己喜欢他,他也就会喜欢自己。

  她傻傻等了五年,只想换得一个答案。

  事实却是那样。

  在她和秦连昭的新婚房里,看着满目火热的大红,她不禁落下泪来。

  然后拉住白绫,踮脚,将自己挂了上去,放手。

  连挣扎都没有,就那样断了气。

  白绫勒住咽喉的时候很疼,就像心脏被人狠狠抓住,然后揉弄破碎。可她发不出声音,她也不后悔。

  只是想起了姐姐。她自杀的时候,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心里只剩下了绝望,能让自己生活下去的一丝光亮都被黑夜掩埋。

  后来,这个消息传到战场上时,秦连昭只是轻轻笑了下。

  他以为,沈晴奈足够聪明。

  何奈也是个痴情的种。

  他踱步出了军帐,天上的月亮只剩下一丝,少的吓人。

  抬头仰望,大片乌云掩住了星光,只空出月亮。

  惨淡的月光撒了一地,却再不像那年一样遍地银光闪闪。

  明明,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为何他却,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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