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安殿
当朝皇帝——卫家骏正在批阅奏折。
一个低着头的宫女端进来一杯淡茉莉茶，放在卫家骏右手边。
一旁立侍的侍卫欲言又止。皇上他……最讨厌的就是茶了啊！不由得，他替小宫女有些担心。
卫家骏抬了下眼，合上看了一半的奏折，竟拿起那茶盏，将里面的茉莉茶一口喝光。
小侍卫的小心脏承受不起了……这姑娘是何方妖孽……不，是何方神圣，竟让国君皇帝大人喝了茶？
卫家骏放下茶杯，不禁好笑：小丫头这算是在报复他么？这茶闻着有一股清淡的甜香，但是里面真的放了好多盐啊！
虽然说，他真的不想去管天下这趟浑水到底有多少泥淖，但毕竟他还是一趟一趟在蹚的，而且蹚的非常敬业。
如果是为了小丫头……管它是浑水还是清水，哪怕是羊水他都无所谓。
只是他真的有点累了。
今个儿丫头在，况且日后……咳，那么少蹚一趟也是没关系的。
小侍卫万分惊恐，皇上平常不是都要把那堆起来看不到他人影的折子全看完才会去休息的么？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为何皇上你喝了一杯茶就一脸阴险的样子！你要对小宫女做什么？！
只见卫家骏把桌上的折子全呼呼啦啦推到了地上，伸手捉住了小宫女那玉一般的手，转身就将她压在案上。
小侍卫惊呆了，他要长针眼了！他看见了什么？！皇帝大人抓住小宫女的下巴就要凑上去……嗷嗷嗷，他还年轻！他不要啊！可此时，他是动会死，不动也会死……他只好闭上眼睛。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眼皮上长满了针眼？！
“唔……”小宫女嘴里不知道发出的是什么声音，像是在提示皇上大人这屋里并不只他们两个。
“啧……真麻烦。”卫家骏只好放开她，抬眼看向小侍卫，几乎是怒吼：“滚出去！”
皇帝大人是暴君么？当然不是，他平日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绝无偏差。但，那只是平日。若是有人打断了他跟小丫头亲热，他可以瞬间变暴君秒杀人。
小侍卫根本没见过他发那么大脾气，双腿都在不停打颤。当他颤颤巍巍挪到门边上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宫女讲了几句什么，随后就响起了皇帝大人不爽的声音：“给我端盆盐碱水来……”小侍卫刚开了门，皇帝大人又幽幽来了句：“……要温水。”
小侍卫觉得，就算明天不是阴天，艳阳高照，那自己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离安失语。再这么闹下去，估计宫人都会觉得皇帝大人疯掉了吧……
“呵，小丫头，好久不见。”他笑的如沐春风。
“嗯……”她应道：“好久……不见……”
“我看你在秦府过得很开心，是吧？”他的语气一下就变得酸溜溜的。
她刚想摆手说没有，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呢？后宫佳丽三千？你取了几瓢？”
“……”他不想谈这个问题……朝堂上那些个老家伙已经说了好几回了，什么“保留下皇家血脉”“卫家不可无后”，他的耳朵已经被茧子塞满了，就差没来句“老子喜欢男人！”了……“没有，后宫都是空的。”
“喔……老男人你有断袖之癖。”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宫女端着水的手，抖了一下。万幸，没撒。
“滚出去！！”接下来是皇帝大人再一次的怒吼。
小宫女颤颤巍巍放下水，立刻没了影。
皇上大人一直没有娶妻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他有断袖癖！！！天哪，这将会是多么值钱的信息啊！嗷嗷，赚到了！
“老……”离安看着他前去为她端水，心里很是感动，但嘴上仍不依不饶。
“卫寒澈！！你这跟谁学的！！你特么再说老子是老男人我就把你捆床上去！！”他差点没一激动就把水泼出去了……真心是受不住了，他要是真的奓毛了不知会把她拖到哪里去干些什么事……
“唔……所以你是断袖……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错了。”她知道的，他到极限了。于是她很乖巧的接过水，把丝帕丢进水里。
可他却忽然从身后抱住她，将脸颊贴在她颈上，语气变得温润起来：“澈儿……以后不准叫我老男人……不准说我有断袖之癖……”
声音里透出来的痛苦她听到了。于是她轻轻转身，环住他的脖颈，“知道了的……不会了。”
他的手绕过她的背后，拿起那还在滴水的丝帕，修长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满满的全是疼惜：“我怕，会灼伤你……会痛……你最怕痛了，我知道的……”
“不要，”她说，声音微微颤抖：“不要，你的手上会起红疹的，会痛的。”
他拨开她额前的发，心疼地看着她额上那日狠磕留下的疤痕，触了触她的伤痂，他指尖都在颤抖。“既然是演戏，何必要那么用力……会留下痕迹的……”
她拨开他的手，靠在他的胸口，“留下了痕迹……你就，不爱我了么？”她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不等他回答，就缩进他怀里。
怕泪水流出泪给他看到。
她是一个细作，她被安插到了秦府。为此还受了很重的伤，不得不卫家骏亲自出马给她医好，又灌了遗落汤让她忘掉那一切。而且，是她，用卫家骏给的药毒死了秦仲。她有罪。
卫寒澈。
这才是她的名字。
而眼前的这名男子，既是她的哥哥，也是他真正爱的男人。或者说也是她该爱的男人。
她从来不应该是什么离安，也从来不应该爱过那名叫秦连昭的男子。
可是她做了十年的离安，可是她爱了，无法自拔地，爱了。眼角有泪水滑落，滴落在她的胸口，滑进她的衣物，似一根冰凌，穿透她的心脏。
满眼全是那个男人，那个给了她希望又把她推入深谷的男人，那个一心要谋反要害她害她哥哥的男人，那个她爱了十年现在却恨之入骨的男人。
那个，违背誓言让她痛苦万分的，男人。
骏，对不起……
说什么只爱卫家骏，她的心全被秦连昭占满，哪里会再有他人的容身之处？她忘不掉，忘不掉。
殊不知，卫家骏也在心里拷问着自己。
他……真的对她是爱吗？为何……他有些愧疚？
明明在晋夕那年医治她，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不禁狠狠心疼，对她下了誓言：“澈儿，我喜欢你，想要保护你，一辈子。”为了誓言他刻苦努力，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实现诺言，拼出一片繁华盛世给她。
只为她，拼天下。
可现在为何亲口说着爱她，心里却又是另一个声音：“花灯节上那个女子你忘记了么？”他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
她忘不掉。
时间，是把斩情刀。任谁权利再大，貌美如花，都逃不过它残忍的手法。
十年的时间，十年啊……从她七岁进秦府，直至现在她十七了，当初的誓言么？她已记不清。
因为她的心变了。或者说，从未变过。他对她说他喜欢她，但是她半句都没有回应。因为她不知自己于他，是陌生的兄妹情分，还是应该有的男女之情。
在她还未弄懂时，另一个人闯了进来，然后她爱了。
爱的不是他。
她不记得了，可他记得。
这么多年来他在为此努力。
为了誓言他刻苦努力，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实现诺言，拼一片繁华盛世给她。
平了这天下，只为她。
可现在，这份心，变了。
十年的时间太长了。
他为了她寂寞了十年，孤苦了十年，可她却告诉他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变成了什么样子。
当她回过神，他早已先她一步收回思绪，帮她卸掉了那离安的容颜。正用清水帮她清洗掉会腐蚀她面颊、灼伤她皮肤的盐碱水。他温柔，他细心，生怕错过了哪一处，会使他往后追悔莫及。
放下丝帕，他挑起正愣神的她的下巴，蓦地一笑：“果然是我的澈儿呢。十年过去了，再一见，乾安第一名媛沈晴奈都逊色不少。”
是的，离安差沈晴奈很多。沈晴奈聪敏，贤惠，能写会画，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没有她不会的。离安呢？就是个笨丫头。稚笨，大大咧咧，连端茶送水都会出错，连最基本的针黹都不会的她，怎有资格跟沈晴奈比？
一个是当朝重臣家的细娘，大家闺秀；一个是父亲叔叔被盖上企图复僻前朝，然后被满门抄斩的家的息女，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怎么个比法？
但，卫寒澈不一样。
卫寒澈是谁？卫寒澈是当今公主啊！据说小时因体弱多病而被卫唯送入深山跟着道士修生养息，十年的时间才调剂好了身体，一回宫得知父亲去世，当场昏倒，回到公主阁，除了卫家骏，不见任何人。
仅是身份，她卫寒澈高出沈晴奈万倍。
何况藏在那易容之下的，是一张自己都没见过几次的绝世容颜。
沈晴奈如何与她比？
可，他爱的，不是自己。
所以再好的家世，再美的面容，都是一条岸上的鱼，没有他那如水的爱，她只能无力地吞吐着干燥的空气，想念着她的水，他的爱。
在卫家骏吻向自己之前，她不但听到心中那条鱼撕裂般的呼吸，还听到了卫家骏的声音:“澈儿，做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