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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小说: 时光会替我记得 作者: 月下红妆 字数:4677

  以前小吵小闹也常发生,可是从来都是势均力敌地对打对骂,无论怎样齐铭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听着挺平静的,但平静后面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曲梦瑶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手肘靠着墙壁站着,脸上的笑也消失了,她预感到今天他们又要开战了。

  她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上一次吵架,好像才过去四五天吧……“你在乎你那张脸我知道,你花钱做手术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吧,我知道你爱漂亮,怀念以前所有人都说你是美女,所有人都争着抢着对你好的日子,但是你能不能搞清楚,现在不是以前了,你可不可以改改你那种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你知不知道,连露露满月的时候我都没给她买过一样东西。”

  齐铭的语速很慢,但是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曲梦瑶的胸口捅一刀,要不是靠着墙站着,她几乎都要瘫坐在地上了。

  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其实齐铭在说完之后马上就后悔了,看到曲梦瑶凝重的神情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心里也有点儿慌了。

  他伸出手想把她拉过来,可是手刚刚碰到她就被甩开了:“别碰我。”

  “梦瑶……”

  曲梦瑶打断他的话,幽幽地说:“齐铭,你不觉得是你自己太无能了吗?”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好像凝结成了带刺的冰凌,随着呼吸进入肺叶,跟着五脏六腑都一起痛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拼了命地要相守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互相伤害起来方便一点儿吗?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差点儿弄得众叛亲离,就是为了日后有资格指责对方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心里都冒出了这句话,在不被谅解的对视中,这句话变得越来越清晰,与之相伴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曲梦瑶贴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两只手捂着脸,很久很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齐铭点了支烟,颓然地看着自己那蜷曲在墙角的小爱人正瑟瑟发抖,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以减轻她的悲伤和痛苦。

  是的,她那句话真的很伤人,几乎将他的自尊心戳出了一个汩汩冒血的伤口,但是,能否认吗?能否认她说得不对吗?

  无能。还有哪个词语会比这两个字更能够践踏一个男人的尊严?

  很多人都说,气头上说的话,别当真。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气头上说的话,才是真话。

  因为忍无可忍了,因为理智崩塌了,那些夜以继日盘踞在心里的感受才会宣泄得淋漓尽致。

  齐铭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那是一个橙色的烟灰缸,当初决定同居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买的,七十五块钱,后来韦雪告诉他们,在下河街一模一样的货才卖十五块钱。

  两个常年生活在衣食无忧的玻璃罩子里的人,自以为爱情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凭借着它就拥有了对抗罩子外面的风刀霜剑的能力,然而当甜美的糖衣被舔舐干净,生活渐渐露出它本质的、不那么美好的内核时,他们才痛苦地发现自己当初多么天真。

  而爱情……爱情多么美好,可是不堪一击。

  齐铭一言不发地打开门,他没有向曲梦瑶交代自己要去哪里,她也没有开口问他要去哪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变得那么小心翼翼。

  每次争吵过后,都要花费加倍的时间来修复裂痕,在每一个激烈争吵的夜晚过去之后,都要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那样亲密无间。

  齐铭茫然地走在亮起路灯的马路上,想起了很久以前那种生活,跟姐姐住在一起,无论自己多浑蛋,闯了什么祸,都有姐姐来收拾烂摊子,那时候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哪里用得着在冻死人的大冬天早上起来坐公交车去上班,还要拎着笔记本电脑满城跑,费尽唇舌地游说别人开户。

  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曲梦瑶,过着公子哥儿的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会去想如果明天不工作吃什么。

  走在街上的齐铭,和蜷曲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的曲梦瑶,第一次不约而同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当初那么执拗地,不顾任何人的反对要在一起,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根本就不值得?

  那天晚上齐铭没有回去,他去了万达广场。

  以前属于他的那间房还空着,只是堆了一些婴儿用品,他坐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忽然之间眼睛里凝聚起满满的眼泪。

  把露露哄睡之后,洛依依走过来倚着门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换了一身衣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了一席话,然后你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洛依依轻声说道。

  她的话就像一剂催泪剂,原本齐铭还想努力克制的眼泪,在这一刻犹如洪水决堤。

  真丢脸,他在心里愤愤地骂自己。

  洛依依走过去坐了下来,揽住他的头,眼神失焦地停留在墙壁上,好像在与记忆中那个不愉快的夜晚对峙着:“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难过,比被男人抛弃还难过。爸妈去世之后,露露出生之前,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觉得我有义务让你过得好,过得不比父母健全的任何一个孩子差,但是我失败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比你离开我更让我伤心。

  “如果你在外面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吧,亲人永远是亲人,你再任性,再不懂事,我也还是你姐。”

  那是齐铭成年以后,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那么尽兴。

  那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时候,曲梦瑶收到齐铭的短信:“我拿着刀,就没办法拥抱你,我放下刀,就没办法保护你。”

  她在黑漆漆的屋里,握着手机,一直看着那句话,一直看着,直到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只有失去才能验证曾经拥有吧,只有意识到真的失去它们的时候,愚钝的心灵才能感知到它们的嘲弄,它们想让你悲伤,可你这个笨蛋,居然真的上了它们的当。

  坐在从机场去市里的大巴上,给韦雪发了一条信息之后,我的注意力渐渐被车道两旁巍峨的高山吸引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山,很深很深的暗红色,没有一点儿植物的绿,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荒凉之美。

  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才确定,我来对了。

  一切忽然蓬勃明亮。

  这就是拉萨,我一心一意要来寻找内心的虔诚和安宁的圣城,拉萨。

  而韦雪收到我那条短信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她从字面意思上已经分析出了我的想法,所以也就没再啰里啰唆地说什么了。

  中午在写字楼附近的永和豆浆吃午饭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也是这里,是严谨和于诺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这个越来越浮夸的城市里到处都是妆容着装相似的女生,个个都像是从淘宝里走出来的一样,气质脱俗如于诺的真是罕见了。

  他们没有拿推车或篮子,于诺把一盒蓝罐曲奇抱在怀里仰起头不知道在跟严谨说什么,他笑得很温和,却是那种很客套的温和,他从她手里接过那罐曲奇后两人一起朝收银处走去了。

  如果非要说是在谈恋爱,他们两人看起来未免也太僵硬了点儿。

  正当韦雪喝水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大步跨到她桌前,惊喜地喊了一声:“韦雪?”

  她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杀千刀的,居然是那个把她当成iphonex的贱人!

  “我是萧炎啊,你不记得了吗?”

  看着对面那张喜出望外的面孔,韦雪简直想当场自尽算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啊,成都真是小,这样都给我们碰到了。”得是个多没眼力的家伙才能完全无视乌云罩顶的韦雪,继续这么热情澎湃地跟她寒暄啊。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韦雪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我觉得很值得高兴啊,我后来去唱歌再也没见过你了,你同事说你不做了,我还想跟她们要你的电话号码,想着有空的时候请你吃顿饭赔罪,可她们都说跟你不熟,就知道你叫韦雪……”

  韦雪本想说:“吃你妹的饭啊!”话还在嘴边,有个人走过来攀住了萧炎的肩膀,一转脸对韦雪说,“嘿,你们认识啊,好巧啊。”

  韦雪那一脸戾气霎时间转变为哭笑不得:“呵呵—老大,真的,好巧啊。”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孽缘,整个中午韦雪都被迫面对着那张让她一看到就想扇两巴掌的面孔,违心地微笑。

  可是萧炎不觉得她是违心的,他天真地以为韦雪早就不计较那天晚上的事情啦。最令韦雪想暴打他一顿的是,他居然原原本本地把那天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给老大听。

  “当时我们几个啊,你也知道猴子他们什么德行,最喜欢搞这种无聊的事了,每次都整我。”

  “我们看了一圈,就觉得她……”说到这里,他还指了指面前的韦雪,“最好看,所以就选了她开玩笑,没想到她嘴那么毒啊,害得我被猴子他们那帮贱人笑了好久……”

  韦雪心想,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个贱人!

  老大乐呵呵地听完了他们相识的经历之后察觉到了韦雪的不自然,连忙跟她解释:“萧炎他们几个都是我学弟,那时候在学校经常一起踢球,关系特别好,他们几个就是表面上油腔滑调,其实人挺好的,算是靠谱的男青年。”

  韦雪心里对老大说的这些话充满了不屑,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她只好笑着点点头:“不打不相识。”

  萧炎一直保持着很亢奋的状态:“我真的没想到还会碰到你,更没想到你在我师兄的公司里工作,哈哈—以后找你玩儿可就方便了!”

  对韦雪来说,这是一顿很悲剧的午餐,她低下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油条,心里有一个几千分贝的声音在呐喊:我靠!玩儿你的头啊!

  上一个夏天的时候,严谨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于诺,见面概率最高的地方居然就是他家里。

  第一次他跟几个朋友打完台球回家吃晚饭,停好车之后开门一看,于诺竟然端坐在他家客厅里看电视。

  看到他的时候于诺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羞涩地微笑着解释:“下午阿姨打电话跟我说她买了好吃的八宝饭,我嘴巴馋,就不客气地过来了。”

  严谨愣了愣,礼貌地笑了笑就回房间去了。

  他当然很明白他妈妈是什么意思,这样费尽心思三天两头地想办法撮合他跟于诺,也真是辛苦她老人家了。

  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他妈妈讲,不要这样子,太刻意、太明显了,动机和目的都一目了然,这样对于诺不好,对他自己……对他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他就是不喜欢这样。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妈妈来敲门了。

  “回来闷在房间里干什么,下去陪陪于诺啊。”

  “妈,我又不是三陪。”他故意说道。

  “怎么说话呢?”他妈妈皱起了眉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总是躲着于诺,你那小助理都离开那么久了,你也该找一个新的了”

  “妈,好好儿的提她干什么?”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本来她妈妈一直都很避讳在严谨面前提起以前,她安慰自己说,年轻人的感情都是这样分分合合的,他还这么年轻,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过去了,但于诺出现之后,她心里就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此刻她凝视着严谨毫不掩饰的不耐烦面孔,轻声说:“要我看,于诺比霜琪好。”

  话说开了,也不管严谨愿不愿意听,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在我们做大人的看来,霜琪不是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不过你喜欢,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你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你一天到晚脑袋里还想些什么呢?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说,一定不是你的缘故……”

  听到这里严谨真的一句也听不下去了,他极少用这么反感的语气跟他妈妈讲话:“够了,别讲了,我马上就下去!”

  吃饭的时候,严谨妈妈热情四溢。“我真的吃饱了。”面对他妈妈的盛情,于诺只能连连表示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减肥,是真的一直都只能吃这么多,阿姨,您千万别误会,菜真的很好吃。”

  她的声音将严谨从记忆中点醒,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端着碗在发呆。

  于诺也不是迟钝的人,面对严谨的心不在焉,她也一直在想等会儿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告辞。

  严谨,你对我确实没有一点儿想法,于诺心里已经做出了论断,但是……我对你有。

  稍微晚一点儿的时候,严谨奉母之命送于诺回家,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被于诺阻止了:“别开车了,多累啊,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见她这么坚持,严谨也就顺水推舟道:“那好,我送你去打车。”

  从他家出来之后,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谁也没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成都的夏天总是没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初夏仲夏孟夏浑然一体,感觉刚刚进入夏天还没多久,夜晚的风就已经是热烘烘的了。

  于诺的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从侧面看过去的时候,严谨差点儿又被那种错觉迷惑了。

  冷不丁地,于诺单刀直入地问:“严谨,其实你不太想见到我吧?”

  他被她的直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否认:“没有这回事,你多心了。”

  “我有没有多心,你自己知道。”于诺的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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