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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啊?你不明白?

小说: 子夜掌灯人 作者: 柔橹三声 字数:3173

  山顶上有一座宽敞的石台,视野开阔,月牙斜斜地挂着,夜空清朗。

  易敬有对爱玩的爹娘,托他们的福,他也曾有幸登临过高山,也曾见过比此地清晰得多的星空,却从未试过在寂静的深夜静坐在山顶,身边只有一个人。

  虞牧在他身边坐下,仰头看天:“我见到了一个人,他两天前就死了。”

  易敬只以为他在讲故事,莫名其妙道:“……你这是个什么开头。”

  “他偷了一样东西,被人杀了。然后附身在一个孩子身上,跑了几百公里,来找另一个人。”

  “你高考作文也是这样的文笔吗?”易敬吐槽了一句,顿了顿,问,“他怎么能跑几百公里——那个人是他的谁,最后找到了吗?”

  虞牧两手握在一起,紧张似的轻轻搓着:“我不想让他找到,织了好大一个幻境想把他引走,但还是被他破了。”

  正常人叙述这种情节时多少都会添加些细节,以表现凡人之身破除妖仙术法、只为千里相会的执著,再不济也会加上几个词修饰修饰,断然不会像他这样简略得叫人一头雾水。

  易敬本打算进一步对这家伙高考成绩的真实度提出怀疑,然而,在这安安静静的山顶上,借着清浅如水的月色,虞牧的词不达意神奇地触人心弦,倒叫他正经下来了。

  他扭着头,定定地盯着虞牧,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那是个术士,修炼百年间杀过很多妖,但百年之后,他爱上了一个原身是人的妖仙。”虞牧低声说,“他为那个妖仙去做了一件背叛其他术士的事,死了。”

  易敬仍是说不出话。

  他没有失去察觉要素的能力,听这家伙说什么“爱上人妖”,其实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一滚开笑。

  可夜凉山静,阑珊秋意卷在轻风之中,此情此景竟莫名肃穆。

  “为了那个人,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尸骨无存,魂飞千里,”虞牧说,“可是,他破除了我的幻术之后,立刻就冲上山去找那个人了,好像完全不记得教训一样。”

  易敬复杂地看着他。

  他这一番话,无论用哪只耳朵从上下左右哪个方向听,都只是在感慨那两个人跨越阵营的爱情。

  虞牧把脸转到他完全看不到的方向,盯着天幕上模糊的星星,轻声说:“我不明白。”

  ——“我的命是你的。”

  十七斋顶楼,在野蔓那盛大宁谧的辉光中,这人说的那句话还新鲜热乎着呢。

  虽然似乎逾越了正常的友谊范畴,叫人觉得怪怪的。

  易敬当时受的震撼颇大,如今听得这大出所料的言论,意外之余甚至疑神疑鬼起来——他会不会跟暑假时山洞里的那个一样是个冒牌货?

  “啊?”他道,“你不明白?”

  虞牧顿了顿,似乎不想谈论,风马牛不相及地扯了个新话题:“你想不想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来对对答案吧——有些莫名其妙的细节,单从我的视角,实在是想不明白。”

  易敬怔了一下,然后依言放弃了那个问题,将这两日的奇遇简略地说了说。

  虞牧好像是认真在听,易敬却莫名觉得这人心不在焉。

  “……大概就是这些了。”易敬没滋没味地吸了吸鼻子,“你听故事的时候怎么都没一点反应的?好歹我这情节也有起伏,你那几声没有感情的嗯嗯啊啊算怎么回事?”

  “……”

  “怎么样,有解答你什么疑问吗?”易敬的嗓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萨摩耶狗,回魂!”

  “!!”虞牧被他吓了一跳,然后礼尚往来地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连带着暑假里四处打野的功绩一起讲了讲。

  易敬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有点无奈:“这里又没有纸笔,我连记都记不住,没法帮你推出什么东西。”

  “你也知道,我并不希望你的生活被这些事打扰太多。”虞牧诚恳道,“但我越不想让你知道,你只会更加好奇。”

  易敬深表赞同:“但是吧,你明知道现在这个叙述方式我不可能听得明白,可你还是一定要这样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故意组合一些煽动情绪的东西,骗我知难而退?”

  “……不想听算了。”

  “哎哎哎?我操,你可别又不说了啊!”

  虞牧给了他一个白眼:“我管你有没有听清,反正刚才我已经讲完前情提要了,不讲第二遍。”

  今晚才是事情的重头,至于前头发生过什么,易敬本就不太关心。

  虞牧的语速比之刚才放慢了些:“我和林俣到十七斋楼下之后,林俣在那里‘掌灯’了——是与我、与前代掌灯人一模一样的法术,不是人间术士仿造的那种。”

  易敬默了一会,说:“我和他,不都是那个人的转世吗。”

  虞牧亦默了一会,然后似乎有种冲动要对他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然后我们就上楼了,楼里有时间法术,从一楼爬到七楼,外界时间流逝将近五个小时。”

  “……难怪。”易敬喃喃道,“我去的时候才五点不到,往楼梯上走了几步天就黑了。”

  他忽然又想到,早在连人类文字都认不全的年纪,虞牧就能做出“荠菜馄饨”——这名字实在跳戏——那般的精妙术法,言谈间也能听出他非常喜欢操纵时空的法术。

  而如今的虞牧……

  易敬飞快地看了虞牧一眼——如今的虞牧,宁可蘸酱油在地砖上鬼画符,也不愿意使用最简单的瞬移法术。

  这是怎么回事?

  “……你到过‘那个地方’,”虞牧说,“应该已经知道那个‘葛生蒙楚蔹蔓于野’实际上叫什么鬼名字了吧——这帮中二病术士。”

  易敬笑了起来,又道:“但是你‘包’的那东西是一段时间,我们在楼顶可是亲眼看到了实物——这又是什么新技术?”

  “投影。”虞牧瞥了易敬一眼——单看那眼神,就好像易敬又来找他要数学作业抄了一般,“高维空间在三维的投影。”

  易敬:“……哎哎哎?我们这不正好好地讲着迷信呢吗,怎么又科学了?”

  虞牧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认为此处使用“科幻”一词更为恰当。

  “在此之前,‘野蔓’这玩意的存在一直都跟个道具似的,描述也都模棱两可,连我这个首创者都没猜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易敬大略回想了一下,觉得就虞牧那对着电话大喊“前世有缘,今生再见”的德行,大概确实是不知道的——那毕竟是与故友之间的盟誓,不可能这般无动于衷。

  “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的投影,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想想我当初搭建它的方法,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虞牧道,“它应该……确实承载着建造者的记忆。”

  “可我看到的是……”

  “因为你是真正进去了。没有相应天赋的生灵,若没有我的引导,绝不可能进入‘野蔓’内部。”

  易敬似懂非懂,倒是没忘记捣乱:“你把刚才那句一本正经的话里头的‘野蔓’换成‘荠菜馄饨’试试?”

  “……”虞牧对此报以关爱智障的眼神。

  “等等,所以……你那时一定不肯让我接触它,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你们的记忆?”

  虞牧抱着手臂歪头看他:“我毕竟是只狐狸,几千年前也有过舔自己屁眼的峥嵘岁月,我为什么会愿意让你看?”

  “……”易敬对此报以关爱智障的眼神。

  虞牧轻咳一声,赧然道:“我本来是想先把你送回去的,但是上楼得五个小时,天知道下楼又要多久,再耗下去天都亮了。”

  易敬一脸茫然:“……我又不是小姑娘,你要送我回家干什么?”

  “嗯?”虞牧亦茫然地望向易敬,过了一会儿,奇道,“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虞牧无言以对。

  他急着去传送阵那头一探究竟,又不能带着易敬一起,而要劝他自己先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那自然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干扰人的思维,叫人自以为主动地做些什么事,把人当作傀儡耍弄,向来是虞牧的长项之一——只是因为……对于他这种开口必坏事的神人来说,“劝服”的难度实在高得离谱。

  ——强行控制思维,这妖法实在是不把人当人看。

  谁知易敬抓耳挠腮一番之后,居然自己不好意思了起来:“那个,我丢下你先走了是我不对……那啥,我也去找过你的!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圈,到家都凌晨一点半了!”

  “……‘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圈’?”虞牧第一反应是他掌灯妖仙的法术居然也会有无故失效的一天,十分不安地猜测着易敬会不会其实早就破解了他的法术,正预备着报仇雪恨,现在这是在诈他。

  易敬却在说完的一刹那想到了楼梯上混淆时间的法阵,正提心吊胆生怕被虞牧识破——若算上那个,一点半到家只能说脚程颇快。

  就在这样的各怀鬼胎中,两人以一段诡异的沉默揭过了这个话题。

  “那……那后来呢?”易敬磕磕巴巴地打破沉寂,“你在那头看到了什么?”

  虞牧深呼吸一口:“我见到了权铄。”

  易敬干笑,没话找话地接道:“哈哈哈……权铄,真巧,我们辅导员叫权钧。”

  虞牧心中微微一动,却如电光火石一般,转瞬便再记不起自己方才究竟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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