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每天满课，效率高的老师已经批好月考试卷，一上课就迫不及待发给学生们，速度慢的老师悠哉悠哉地继续进行高考复习。钝刀子割肉，每一刀够让人难受的。
每节课前的休息时间刘杉都紧张兮兮地跑去敲开任课老师的门，遇到改好试卷的老师。他说明来意拿了试卷火速跑回教室，利用下课时间分发试卷，这样避免了像数学课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试卷的可怖情况，那对他的精神和肉体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各位同学静一静。”最后一节晚自习铃刚敲响，高个子站讲台上，大声吆喝道。有人闭嘴，还有几个继续交头接耳。
高个子急眼了，用力拍了拍桌子，板着脸，“那个卷毛，看什么看，说你呢？还有电线杆，就你有张嘴会说，说屁啊，都给劳资闭嘴。”
强权出效果，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如鸡。
“我们这节课重排下位置，座位表我贴墙上，”高个子从抽屉里掏出胶水，沾好后往公布栏一贴，“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还没搬好座位的，那也别坐了，教室容不下你这尊佛，你去外边跟太阳肩并肩吧。”
底下人听着怪不舒服的。可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据小道消息，高刘杉曾在黑道混过，狠起来连自己都打，这一片的小混混，看见他都绕道走，更有可靠消息称，一中校长都是他舅舅，所以他在一中这样的环境下都考试交白卷，谁都不放眼里。
高个子一从讲台上走下来，底下人蜂拥而上，探着脑袋瓜查看着自己的位置。
刘杉从下课起就在解一道几何体，听到要换位置的消息。心头隐隐不安，他适应性很差，位置变动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花了一周时间才刚刚有点适应现在这个靠墙角的位置，没想到世事难料转眼就要换位置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公布栏里那些急哄哄去找新位置的人，他不明白，换位置的意义何在，不爱学习的人换哪里不都一样吗？风吹得梧桐树叶沙沙响，似乎在回应着少年维特的烦恼。
“小老弟，我们以后就是同桌，”高个子搬起桌椅板凳往他旁边一放，龇着一口大白牙，开心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刘杉脑袋里缓缓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心情复杂，既有欣喜，又有恐惧。
“既然以后是同桌，还是结拜兄弟，以后就叫你小刘吧。”高个子认真道，“至于你呢，跟泡面仔一样叫我3哥也好，叫刘哥也行，随意，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哦，对了”高个子居高临下凑到他面前，幽幽说道，“叫爸爸我更开心。”
刘杉：……他脸颊滚烫。
新同桌在想屁吃。
“反正以后有我罩着，你放心，有我一碗肉，就有你看着我吃肉。”高个子说完，被自己给逗乐了，“你慢慢考虑，错过我这个村，还有我的店，我开的是连锁店。”
刘杉没搭话，兀自低着脑袋写试卷。班上蝗虫过境般，搬桌子的声音哐当响。一中高三其他年级均按成绩来排位置，小马哥如一股清流，依旧根据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人性化地按照每个人的性子来排座位。
一节课，换位置换了半节课。其余的时间摸一摸鱼就放学了。香樟树像老鸟孵蛋，老叶夹着青绿嫩叶，中间缀满黄豆一般大的黑色圆颗粒，桂花树缀满黄色小花，浓郁的香气飘满校园。
五点四十全校放学，距上晚自习还有一个半小时用来吃晚饭和洗澡。
刘杉新转过来，没什么朋友，像个独行侠，存在感为零，他倒很享受这种独来独往不受人牵绊的自由感。
放学铃一响，他避开人流高峰先跑回寝室拿手机点开微信，通讯录里有个红点，显示有新的好友。他忐忑地点开，微信头像是张对镜自拍的帅哥图，一看是张网图，附带的信息只有两个字——是我。
一般用这种头像的人多少有点自我和自恋倾向，刘杉想了想，应该是高个子。他点了同意，好奇地点开他的朋友圈，他有根据朋友圈判断别人性格的习惯。按刘杉的提前预判，高个子这种性格的人一般都是怼天怼地怼空气，朋友圈一定清一色都在骂人。
点开一看，很意外，高个子的朋友圈很干净，仅显示半年可见。半年一共没超过十条，其中的多为这种画风——“球局，速来。”“酒局，老地方。”像是什么接头暗号。最新一条是高个子拍了张照片，配文——“给爷夸”拍的照片就是他的满分试卷。刘杉猛然想起高个子加自己好友的目的，完成任务式点了个赞。
刚点赞完毕，那头高个子就发了条语音过来。
刘杉抿了下唇，从枕头下拿出耳机插上，然后点开来听。高个子那很有磁性的男神音通过手机清晰传了过来。他的语音很有画面感，刘杉听着的同时能想到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态和动作。
高个子把刘杉当树洞，吧嗒吧嗒讲了一圈自己这会儿在干嘛刚才发生了什么，刘杉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他们也没这么熟，礼貌性地回了个“嗯”，那头火速甩了好几条语音，他点开第一条——“小刘啊，你怎么这么冷漠呢？就回个嗯，你不知道这是直男发言，你这样注定孤独终老的。”
刘杉没思考过女朋友这事，不过怎么会有男生话这么多嘴这么碎！他有点强迫症地一一点开听完所有语音，想回条消息又没想好回什么比较妥当干脆没回，准备丢下手机去洗漱，那头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回不是语音，而是文字——“小刘你在干嘛？”
“呼吸。”
“……”
刘杉看到一连串问号，也没再继续回消息。他把手机放枕头底下，提着水桶和要换的衣服来到澡堂。
一中是公共澡堂，一间房切割成十几个小区间。每个区间三面是强，唯一一面完全敞开，没有门阻挡，视线开阔。人往里一站，外头路过的人一览无余。十几岁的男孩子胜负欲很强，上个小厕都要比较一下谁撒到便池的尿尿得最准最远，一洗澡，自然要比较一下各自小弟弟的尺寸大小，决出王者和青铜来。
刘杉找了个没人的位置，脱掉衣服。听到身旁的两个人比较着各自弟弟的大小。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尺寸，然后像战场上不战而降的士兵，默默转过头，把背和屁股对着外面。
输了，哎。
正值盛夏，洗澡用的是水龙头下直接打来的冷水。刘杉洗澡喜欢先用手把冷水洒身上，全身打湿一遍，再拿澡巾去搓，他洗澡都按程序来，一步接一步，井然有序。
凉水过完全身，一伸手，心头咯噔一下，洗澡布忘带了。
该死，这样的事情之前从没发生过。
刘杉站在原地，心里复盘着这件事。之前每次洗澡前都会先梳理一遍要用的东西有没有带齐，这次，这么冒失莽撞，是想马上终结跟高个子的聊天对话。
如果不是急于结束聊天，压根不会出现此刻这样尴尬的事。
刘杉叹了口气，想着等身上的水稍微干一点就穿上衣服，回寝室拿浴巾来重新洗一遍。
澡堂外有响亮的对话声传来，听音调说话人是朝澡堂方向走来。人未到，声音先来。刘杉听了几句，心头咯噔了一下。
是他！